翻译 / 刘宛妮
Love me, not as the dreaming nurses
My falling lungs, nor as the cypress
In his age the lass’s clay.
Love me and lift your mask.
Love me, not as the girls of heaven
Their airy lovers, nor the mermaiden
Her salty lovers in the sea.
Love me and lift your mask.
Love me, not as the ruffling pigeon
The tops of trees, nor as the legion
Of the gulls the lip of waves.
Love me and lift your mask.
Love me, as loves the mole his darkness
And the timid deer the tigress:
Hate and fear be your two loves.
Love me and lift your mask.
by Dylan Thomas
诗里写了好几种爱,盲人摸象般将爱拆分各执一角。爱是护士的照料吗?是年轻人的荷尔蒙吗?是天国的享乐吗?是海洋的唯美吗?是鸽子的避风港口吗?是海鸥的脉脉温存吗?
爱是什么?隐喻有怎样力量?
看到生活本来面目的人会放弃定义。比如,爱到底是什么?不可说。他只能一个接一个地讲故事,这些故事不是爱,但让你知道什么是爱。就像圣经不是上帝,但让你知道什么是上帝。爱和上帝都是不能被对象化的,因为它们是高于我们的存在,我们只能感受到它们,感恩于它们,而永远无法说出真相。生活本身即是隐喻,语言本身即是误解。
回来说诗。
这个曾用“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来诠释生死的人用一样的方法诠释了爱情。一样的倔强。一样的“不要”。反反复复的否定后正确答案就在那里等待采摘。
怎样活着,怎样死去,怎样爱。
在生命面前怒斥光明的消逝。在爱情面前拥抱爱人的阴暗。
鼹鼠憎恨黑暗吗?驯鹿惧怕雌虎吗?黑暗何尝不是一种安全,记得黎明到来时对黑夜的依恋吗。危险何尝不是一种吸引,记得无数次伤害后还是选择去爱的那个人吗。
外表有什么好爱的,你的肉身,你的声音,你说的话,你写的诗,都会腐烂。这些腐烂后留下的东西才是你。就像语言消散后留下的才是真相。这些统统都是面具。爱我就丢开你的面具吧,别浪费时间。
不必爱我的肺为我的健康操心,不必爱我的美貌为我的青春雀跃,不必爱我的热情为我的笑容颠倒,不必爱我的忧伤为我的眼泪黯然,不必爱我的敦厚为我的宽容感动,不必爱我的淡泊为我的慵懒心动。不必爱那些。不要被那些迷惑。摘下面具,用你,爱我。
“面具”一词的希腊文为persona,后来演变出“人格”的义项。我们的人格其实只是精致的表演。我们要表演很多角色,父母的孩子,孩子的父母,老师的学生,学生的老师,女人的男人,男人的女人。但我们是这些角色吗?如果没有这些角色,我们是谁?摘下面具,我们是谁?
如果我爱一个人,我不是因为他眼神湛澈而爱他,不是因为他内心坚定而爱他,不是因为他爱吃青菜而爱他,不是因为他在山里修行而爱他,不是因为他放荡不羁而爱他,不是因为他与我心灵相通而爱他。但我爱他。爱所有这一切。我爱他,当我能够看穿他的面具,我想要他愿意在我面前将其摘下。
如何翻译lift这个词,很伤脑筋。我的感觉,这个词的本意是举起,因此应该是欲摘下面具时仍在迟疑和试探的小动作。诗人这样用词很温柔。不是僵硬的take off,而是轻轻的lift。
这样一个微妙的动作要如何表达?我还没有答案,就姑且译作“摘下”吧。
不需要一把扯下来,我知道戴了这么久,面具已经成为你的一部分。我只要你知道你,本来的你,不只是你的面具。面具后面,幽暗深邃,阴冷潮湿,荆棘丛生,明礁暗流。我要你用它们来爱我。我要我爱这一切。只有爱剥去了一切所留下的核,才不怕腐朽。
荐诗 / 刘宛妮
2015/05/19
题图:Luca Garel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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