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Daniel Ablitt
当我天生的五官都能看见,
手指将忘记园艺技能而注意
通过半月形的植物眼,
年轻的星星的外壳和黄道十二宫,
霜冻中的爱情怎样像水果一样在冬天贮藏,
低语的耳朵将注视着爱情被鼓声送走
沿着微风和贝壳走向不谐的海滩,
犀利的舌头将用零落的音节呼喊
爱情的钟爱的创伤已痛苦地治愈。
我的鼻孔将看见爱情的呼吸像灌木林一样燃烧。
我唯一的高贵的心在所有爱情的国土上
都有见证人,他们将在黑暗中摸索着醒来;
等盲目的睡眠降临于窥视的感官,
心还是有情的,虽然五只眼睛都毁灭。
作者 / [英国] 狄兰·托马斯
翻译 / 巫宁坤
When all my five and country senses see,
The fingers will forget green thumbs and mark
How, through the halfmoon’s vegetable eye,
Husk of young stars and handfull zodiac,
Love in the frost is pared and wintered by,
The whispering ears will watch love drummed away
Down breeze and shell to a discordant beach,
And, lashed to syllables, the lynx tongue cry
That her fond wounds are mended bitterly.
My nostrils see her breath burn like a bush.
My one and noble heart has witnesses
In all love’s countries, that will grope awake;
And when blind sleep drops on the spying senses,
The heart is sensual, though five eyes break.
Dylan Thomas
让五官都产生“视觉感”,并不算高明的修辞,但这也要看是谁写,简单的想法到了疯子狄兰的笔下,就会变得神奇。
手指如果能够“看见”,将忘记园艺技能(这紧贴地球表面的技能),而注意到(远离地表的外太空)“年轻星星的外壳和黄道十二宫”,还能看到“霜冻中的爱情怎样像水果一样在冬天贮藏”。
什么是半月形的植物眼?我猜不准,也许是指手指通过触摸植物的叶子看见,也许是把那指纹中的小旋涡想象为植物的眼睛?这就是狄兰·托马斯晦涩但又迷人之处。
低语的耳朵,犀利的舌头,看见爱情的呼吸像灌木林燃烧的鼻孔……它们都目送爱情的诸种结局:被贮藏、被送走,走向不谐的海滩,像灌木林一样燃烧…..即便五只眼睛都毁灭,还有一颗有情不灭的“心”。
爱情为天生的五官打开“天眼”,但即便这些“天眼”都遭毁灭,仍有一颗唯一而高贵的心,为爱情做着见证。同样是关于爱情的诗歌,在疯子狄兰的笔下,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今天要特别提到这首诗的译者巫宁坤先生。巫宁坤先生可能是改开以后第一位将狄兰·托马斯系统地介绍到国内的重要译者。他翻译的那首《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2014年11月14日),已经随着诺兰的《星际穿越》为大家所熟知。应该感谢巫先生为我们带来这么优秀的翻译,这么疯狂而迷人的狄兰·托马斯。
巫宁坤先生在芝加哥,曾有幸倾听过狄兰的朗诵。但是他只是作为一个听众坐在那里倾听,并没有与诗人有任何接触和交流。他谈到对狄兰的印象时,曾说,“他受过不少苦——我觉得,生活对他来说是一副重担。”
巫先生的翻译作品除了狄兰的诗歌之外,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也是国内首译(同时为他带来厄运),后来又相继翻译出版萨尔曼·拉什迪、约翰·斯坦贝克等人的作品。
巫宁坤抗战期间就读西南联大英语系,师从沈从文、卞之琳;后参军,相继为美国援华的“飞虎队”和在美受训的中国空军人员担任翻译。1951年,巫宁坤放弃芝加哥大学博士学位回国任教。1957年被划为“右派”,历经多次运动,直到文革结束才摘掉“右派”的帽子回京任教,退休后定居美国。
回国没几年就被打为“右派”的巫宁坤,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没有什么准备。在被押往监狱时,只随身携带了《杜甫诗选》和《哈姆雷特》两本书。在后来的回忆录《一滴泪》中,他这样写到:“或许恰恰因为受难,在一个人的生命中占有一个无比重要的地位,所以一个丹麦王子的悲剧,或是杜甫荡气回肠的诗篇,才以人生悲剧的壮丽使我们的灵魂升华。”
巫先生用九个字总结自己的人生:“我归来,我受难,我幸存。”
北京时间2019年8月10日15:20,巫宁坤先生在美国逝世,享年99岁。
荐诗 / 流马
2019/08/11
第2342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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