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去手上的老茧,我们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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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

这是最后的一捆,铡完我们就可以回家
削去手上的老茧
我们抱在一起,热泪盈眶

山一样的草垛已经露底,这是最后的一捆
最后的一捆
无人来按

大风旋起铡碎的草堆,麻雀们冲出这天昏地暗
面对下沉的夕阳
我们目瞪口呆

这是最后的一捆,铡完我们就可以回家
铡刀奇迹般落下
多么完美

这是最后的一捆,最后的一捆
捆着你
捆着我

作者 / 碎岁
选自 / 《刮肤之瓦》
因多年在外读书,已近十年没回家过中秋。这时节的家乡是极美的。云天高阔,树木在黄褐之间,稻田一片金色,像从油画中移到眼前。吸气时,稻花香深入全身,令人舒坦。刚回家便忘情享用此景。第二天下午,当我随父亲下地劳作,才切实想起乡村生活艰辛的一面。这着实令人羞愧。

由于收割机的普及,周围村子的打麦场基本都消失了,变为菜园或普通田地。忆起儿时,各家各户都是用镰刀割麦子或水稻,用木板车或拖拉机运到打麦场。个别人家有脱粒机,工作起来方便快捷。有人将成捆的麦子送到机器的进口,有人从出口挑出秸秆,另有人从机器一侧用口袋接着麦粒。而没有机器的人家就用最普通的方式了:用铁铡刀把麦穗切掉,将这些麦穗和相连的部分秸秆在打麦场铺开,然后用拖拉机头拉着石磙或磨盘碾压,麦子便会从穗上脱落。想起这些往事,不经意便被怀旧之感侵袭。

过完节,我因事去郑州转车,顺便留了两日。我见了诗人碎岁,得赠他早些时候的诗集《刮肤之瓦》,后来在去往山西的火车上认真读了这本诗册。

这首《农民》诗中的场景与我上述的回忆相近,读起来颇有话剧之感。以暮色中的打麦场为场景,人物进行着孤独而沉重的独白。从山一般堆聚的草垛可知劳动过程的漫长,而当看到最后一捆时,“我们”流露出一份遐想:我们回家,我们削掉厚茧,我们告别劳苦,我们相拥流泪。而第二段设置了一个悬念,“最后的一捆,无人来按”,为什么没人来按呢?诗人又一笔荡开,在下一段中转向了麻雀纷飞和日薄西山的环境描写。第四段又回到了劳作本身,只是最后一捆奇迹般的就被铡完了。“多么完美”用得似乎令人疑惑。当我们读到最后一段时,才会发现这些困惑的答案。

第三段的悬念原来是将意义从现实层面向更深处引申的伏笔。那如血的夕阳突然像一个被砍下的头颅了。那“多么完美”饱含着对命运的嘲弄,内心的感情可以在绝望和释然这两个极端之间扑朔跳动。当我们知晓这些之后,再回头看第一段中削掉老茧、相拥落泪的幻想之景,这不禁令人唏嘘。

荐诗 / 冬至
2015/10/07

 

 

题图 / 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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