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礼 之二

你挽着我，走下了至少一百万个台阶
现在你不在了，每个阶梯都空荡荡的。
我们漫长的旅行，还是过去得太匆匆。
我继续前行，但已不需要
订票和换车，
不用在顾忌那些只相信眼见为实的人，
他们的陷阱和辱没。
你挽着我，走下了至少一百万个台阶
这并不是因为：四只眼睛能看到更多。
我和你一起走下这些台阶，因为我知道
我们俩之中真正能看见的，
是你的双眸，
尽管它们已经昏花。

作者 / [意大利] 埃乌杰尼奥·蒙塔莱
翻译 / 陈英

Xeniahe II

Ho sceso, dandoti il braccio, almeno un milione di scale
E ora che non ci sei è il vuoto ad ogni gradino.
Anche così è stato breve il nostro lungo viaggio.
Il mio dura tuttora, nè più mi occorrono
Le coincidenze, le prenotazioni,
le trappone, gli scorni di chi crede
che la realtà sia quella che si vede.
Ho sceso millioni di scale dandoti il braccio
non già perchè con quattr’occhi forse di vede di più.
Con te le ho scese perchè sapevo che di noi due
Le sole vere pupille, sebbene tanto offuscate,
erano le tue.

Eugenio Montale

作为一位被法西斯统治恶心过的悲观主义诗人，一位1975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诗人，蒙塔莱总让人觉得是一个愤世嫉俗、性格乖张的老头，但我看到这首温情脉脉的诗，不觉眼前一亮，原来大诗人背后站着这样一位犀利的女人。

这首诗写于1971年，那时候蒙塔莱的妻子已经去世了，他写了一系列的抒情短诗来纪念她，基本都采用第二人称的写法，读起来动人心弦、深情款款。在这首诗歌的开头，就是一个温馨的镜头，妻子的手挽着丈夫的胳膊下台阶，只有一对经历过风雨的伴侣，才会这样一起走路。在推荐这首诗歌时，我也看到其他译文，其中一则开头阐释为“手握着你的手，至少我提升了上万步阶梯”，革命气概全出来了；另一则为“随着你我臂肘交合，我潜入灿烂的星空，”这一则又过于轻盈，直入云霄了，文字优美，但并不符合剧情。

其实开头蒙塔莱说的是“下”梯级，对于一个悲观主义诗人兼怀疑论者来说，人生并非一个上升的过程。他在这篇诗歌里三次提到了“下”这个动词，想必也有深意。后面诗人继续了那种温馨的表白，表达妻子去世之后他的落寞和怀念，并且通过隐喻的手法，进一步阐明自己的态度，他不需要“换车”（续弦），也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诗歌的最后，蒙塔莱解释了他对这场夫妻生活留下好评的根本理由——你的目光是敏锐的，你可以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蒙塔莱在这个悼念系列诗歌里，多次提到妻子的敏锐，曾经说过她像蝙蝠的“雷达”一样灵敏，即使在暗处，也能捕获到事物和人的本质。

然而，这首诗并非完全是甜蜜的，他还顺便讽刺了一下那些“眼见为实”的人，那些轻浮的人，那些生活在表面的人。像很多文章里讲到的那样：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事情往往很复杂，这一句里稍微流露出了诗人愤世嫉俗的性情。

荐诗 / 陈英
2016/0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