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林赛

维切尔，繁星闪烁
夜幕笼罩科罗拉多公路
一辆汽车缓缓爬过平原
昏暗中收音机爵士乐轰响
伤心的推销员燃起一另枝烟
27年前在另一座城市
我看见墙上你的身影
你穿着吊带裤坐在床头
阴影中抬手举枪对准脑袋
你的阴影倒在地上

作者 / [美国] 艾伦·金斯堡
翻译 / 阎海东

To Lindsay

Vachel, the stars are out
dusk has fallen on the Colorado road
a car crawls slowly across the plain
In the dim light the radio blares its jazz
the heartbroken salesman lights another cigarette
In another city 27 years ago
I see your shadow on the wall
You’re sitting in your suspenders on the bed
The shadow hand lifts up a pistol to your head
Your shade falls over on the floor

Allen Ginsberg

《致林赛》是艾伦·金斯堡1958年旅居巴黎时写的，在金斯堡的诗作中，它是最短的。

金斯堡的诗一贯狂乱剧烈直白，用词毒辣，无节制地一泻千里，而这首诗却罕见地克制、平静，构成非常简单。用笔只取林赛自杀身亡的前后片段，色调则从夜幕沉沉到自杀者的阴影，灰暗绝望。

1957年冬天，为躲避《嚎叫及其他诗歌》出版后引起的舆论狂潮，31岁的金斯堡与24岁的恋人彼得·奥尔洛夫斯基移居巴黎。应该说，金斯堡在这段蜜月时光里状态很不错。不知出于何种机缘，他突然想起命途多舛的、与自己并无交集的前辈诗人维切尔·林赛。

林赛自杀时金斯堡才5岁。林赛是金斯堡非常推崇的一位诗人，他几乎就是从林赛那里学习怎么做诗人的。在金斯堡眼中，林赛显然属于那些被时代的疯狂摧毁的杰出大脑之一。

20世纪初，林赛这位双鱼座诗人在芝加哥很有名，但活得落魄不堪。曾专修医学的他，因为狂热的诗歌热情和布道野心，执意要做在大地上流浪的游吟诗人，他天真而虔诚，醉心为大众歌唱，传教士般用游吟的方式宣讲上帝之爱、平等与美。为了更好的传播效果，在街头表演吟唱时还夹杂各种民间乐器，其诗作在坚持朗朗上口的同时，大量吸收民间俚语和包括黑人灵歌在内的各种流行音乐元素。

事实上，林赛不是用手枪自杀的，而是喝碱水结果自己的。

这里有一个催泪的爱情故事：一个男诗人爱上了一个女诗人。女诗人叫莎拉·蒂斯代尔，她仰慕林赛，林赛也很欣赏她的才华，在热切的交流中无法自控地爱上了她。不过，经常，灵魂相恋相契，现实却很卑鄙。

一个是“风一样的男子”，狂野不羁爱自由的流浪诗人，另一个却是纤弱娇柔、伤花悲月的“林黛玉”。蒂斯代尔出生在家境不错的清教家庭，是绝对的淑女，且从小身体不好。

尽管蒂斯代尔一直是这个游吟诗人的情人，但面对他的求婚，她还是拒绝了，因为他穷得太吓人了。林赛的谋生方式就是站在街头卖艺，路人投掷一些硬币过活（而且据此还写了一本《乞讨指南》），蒂斯代尔转身嫁给了一个叫菲尔辛格的商人，并给林赛写了一首诗——《忘掉它》

Let It Be Forgotten
忘掉它

Let it be forgotten,as a flower is forgotten.
忘掉它，像忘掉一朵花，
Forgotten as a fire that once was singing gold.
像忘掉炼过黄金的火焰，
Let it be forgotten for ever and ever.
忘掉它，永远永远。
Time is a kind friend,he will makeus old.
时间是良友，它会使我们变成老年。

If anyone asks,say it was forgotten
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已经忘记，
Long and long ago.
在很早，很早的往昔
As a flower,as a fire,as a hushed footfall
像花，像火，像静静的足音
In long forgotten snow.
在早被遗忘的雪里。
 （余光中译）

菲尔辛格对蒂斯代尔相当不错，但蒂斯代尔性格乖戾和多愁善感，很不适合人间烟火，这段婚姻很不幸。1929年，蒂斯代尔离婚独居，身体每况愈下。

被拒绝的林赛，45岁的时候也结婚了，有了两个孩子，沉重的家庭负担将诗人逼上绝境，1931年，他自杀了。

林赛的自杀让蒂斯代尔深受刺激，加以自身不好的处境，1933年，蒂斯代尔在纽约的寓所里吞下大量安眠药，死在了浴缸里。

荐诗 / 阎海东
2016/0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