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诸神

神虽然无处不有
但却潜伏在叶片、天空、土地和婴儿之中
我故意不叫出神的名字
否则神会变得与人一模一样
随后就开始与人不和

语言与语言的缝隙是神的藏身之处
他们对人类随心所欲祈祷的喧嚷漠不关心
无名无姓的神打着瞌睡
他们或她们已经没有什么必须创造的东西
因为人会一个接一个地不断造这造那

晚安，诸神
无论你们只是一个人还是有八百万
远古的宇宙大爆炸已与你们无关
后来的事大自然接过来又托付给后来
尽管人类想对你们东施效颦

即使永远能玩转世界
也不会发现神秘的回答
本打算创造却总是破坏
时间存在于起点和终点永恒的彼岸

我想为诸神唱一支摇篮曲。

作者 / [日本] 谷川俊太郎
翻译 / 田原
选自 / 《二十亿光年的孤独》，人民文学出版社

おやすみ神たち

神はどこにでもいるが
葉っぱや空や土塊（つちくれ）や赤んぼにひそんでいるから
私はわざと名前を呼んでやらない
名づけると神も人間そっくりになって
すぐ互いに争いを始めるから

コトバとコトバの隙間が神の隠れ家
人々の自分勝手な祈りの喧騒をよそに
名無しの神たちはまどろんでいる
彼ないし彼女らの創造すべきものはもう何も無い
人間が後から後からあれこれ製造し続けるから

おやすみ神たち
貴方がたったの一人でも八百万（やおよろず）でも
はるか昔のビッグバンでお役御免だったのだ
後は自然が引き受けてそのまた後を任されて
人間は貴方の猿真似をしようとしたが

いつまでも世界をいじくり回しても
なぞなぞの答えが見つかる訳もなく
創ったつもりで壊してばかり
空間はどこまでも限りなく
時間はスタートもゴールも永遠のかなた－－

私は神たちに子守唄でも歌ってやろう

谷川俊太郎

早上下楼扔垃圾的时候，院子里平地飞起一只喜鹊，飞到梧桐树枝头，继而又飞向楼顶，然后是另一个楼顶，转了一圈之后，重新栖落于枝头。隔着交错纵横的树枝，我才能比较长久的观察它，再不能找一个更接近更没有遮挡的角度，否则，它还会再次离开。

什么时候我开始注意院子里的喜鹊，而胜于乌鸦？一直以来，我总觉得乌鸦是属于神性的鸟类，而喜鹊更世俗化一些。今天的观察却不同于以往，那深藏在纵横交错树枝深处的鸟，突然启发了我对谷川俊太郎这首诗的理解。喜鹊无处不有，却又总被忽略，它世俗化的表象蒙蔽了本来就被世俗蒙蔽了的人类的眼睛。在神性的呈现中，作为神之具象的一种，喜鹊无疑比乌鸦要隐蔽。如果我们把谷川俊太郎这首诗里的“神”，用“喜鹊”取代，意义似乎更加真切可感了，至少对我是如此。

再有两个小时，我们将永远与2016告别。时间，有时更像一种仪式，而人类总是依赖于仪式而生存。2016与2015本质上有任何不同吗？只是每到一个仪式的周期，人们有很多话要说，实际上什么都没说，或者该说的早已说过，但并没有任何意义。只有神是沉默的，人类在对神的模仿中总能一次又一次的通关，但却获得不到任何掌声，有时连人类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谁又能说，你不是生活在《西部世界》里一部行走的程序。“即使永远能玩转世界 / 也不会发现神秘的回答”。

我们习惯于对抗时间，把与时间的争斗看做追寻自由的一种，然而更多的却扮演着时间的共谋。杀死时间的过程，也在干掉自己。但时间却在“起点和终点永恒的彼岸”，隔岸观火，毫发无损。

读睡2016的最后一首摇篮曲，唱给诸神，唱给时间，也唱给自己。

晚安，2016！

早安，2017！
荐诗 / 流马（微信号：he-liuma）
2016/12/31

题图 / Hiramatsu Reij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