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鸟

我可以想象，在某种异在世界
原始的无言，追溯到遥远的
最糟糕的静止中，只有喘息和嗡嗡声，
蜂鸟们沿林荫道竞相翻飞。

在任何事物拥有灵魂前，
当生命还是物质的喘息，半成熟时，
这小东西就在光辉中扑棱而起
飕飕穿过迟缓的广袤的肉质的茎叶。

我相信那时没有花，然后
在这世界里蜂鸟闪现于万物之前。
我相信，他用他纤长的喙刺穿植物迟缓的叶脉。

也许它很大
像苔藓，他们说小小的蜥蜴曾经很大。
也许它是一只猛刺的吓人的怪兽。

我们透过时光长长的望远镜去看他，
我们多走运。

作者 / [英国] D.H.劳伦斯
翻译 / 王玉洁
选自 /《鸟·兽·花》（联邦走马制作）

Humming Bird

I can imagine, in some otherworld
Primeval-dumb, far back
In that most awful stillness, that only gasped and hummed,
Humming-birds raced down the avenues.

Before anything had a soul,
While life was a heave of matter, half inanimate,
This little bit chipped off in brilliance
And went whizzing through the slow, vast, succulent stems.

I believe there were no flowers then,
In the world where the humming-bird flashed ahead of creation.
I believe he pierced the slow vegetable veins with his long beak.

Probably he was big
As mosses, and little lizards, they say, were once big.
Probably he was a jabbing, terrifying monster.

We look at him through the wrong end of the long telescope of Time,
Luckily for us.

by D.H. Lawrence
一直以来，D.H.劳伦斯以小说家的身份为世人所知，对很多人来说，他的小说《儿子与情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恋爱中的女人》、《虹》，即使没看过，也多多少少有所耳闻。也许他在小说上的名声太盛，很少有人知道，劳伦斯还是一位非常杰出的诗人。他一生写了近1000首诗歌，而完成于1923年的《鸟·兽·花》被公认为是他最成功的作品。

在《鸟·兽·花》中，D.H.劳伦斯的生命力、想象力和创造力都得到了充分的展示。在这部诗集里，自然界的动植物形象构成这部诗集的主体，诗人营造了一个精心构筑的微型自然世界，各种奇异的鸟、兽、花、树木、果实，均被赋予人格化的形象和生命，与诗人进行这一场充满生命律动的、无声的对话。

在《蜂鸟》一诗中，诗人透过“时光的望远镜”回望遥远的过去，通过想象，一个遥远的、原始的、异在的时空里，眼前这只轻巧的蜂鸟，也许是另一种样貌，就像蜥蜴，也许曾经“是一只猛刺的吓人的怪兽”。而在这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时间是如何孕育出这样神奇的物种，着实让人赞叹！

反对现代机械文明、崇尚自然是贯穿D.H.劳伦斯一生的写作主题和思想。他认为现代文明与人的本性是一种敌对关系，与人的本性相悖，使人的生命力衰竭，只有让原始本性复归，人类才能重新焕发活力。劳伦斯远离被他视为“一口铅灰色棺材”的祖国和飘满煤灰的故乡，在《鸟·兽·花》里完成了一次向自然进发的“壮行”，在他看来，这也是一条人的返乡之途。

穿过这片“鸟、兽、花”的自然世界，D.H.劳伦斯旺盛的情感和生命力在诗篇中得到自然的回响，这种回响即使今天读来，我们依然能感受到一种来源于内心的震颤和神往，那是自然对人的深沉召唤。

荐诗 / 李小建（个人公众号：嬉皮诗）
2017/08/08

题图 / noell s. oszva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