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从你到我

当我哭泣，你的头发再度扬起波浪。伴你眼中的
蓝色忧郁
你摆下爱的餐桌：与一张床，在秋夏之间。
我们对饮的是某人所酿，并非你我
也不是第三个人：
我们呷取着空虚与终结。

我们自照在深海中的镜子，更快地把
酒菜传给对方：
夜晚成其夜晚，她与清晨一同降临，
把我安顿到你身边。

作者 / [法国] 保罗·策兰
翻译 / 张崇殷

Die Jahre von dir zu mir

Wieder wellt sich dein Haar, wenn ich wein. Mit den Blau
deiner Augen
deckst du den Tisch unserer Liebe: ein Bett zwischen Sommer
und Herbst.
Wir trinken, was einer ge braut, der nicht ich war, noch du, noch
ein dritter:
wir schlürfen ein Leeres und Letztes.

Wir sehen uns zu in den Spiegeln der Tiefsee und reichen uns
rascher die Speisen:
die Nacht ist die Nacht, sie beginnt mit dem Morgen,
sie legt mich zu dir.

Paul Celan

在用爱摆出的餐桌上，喝的却是某人所酿造的什么。这个某人，既不是“你我”，也不是“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那他是谁？是“命运”，或者题目中所言的“岁月”，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一回事。

“深海中的镜子”，一个严酷的比喻。诗人将自己和深爱的“你”沉潜（或说被投掷、弃置、放逐）于“岁月”的深海，通过一面在深海中审视自我的镜子，将食物(爱的能量)传递给对方（不得不说这个译本中，“酒菜”两个字过于具体，不如“食物”更能传达原本的意义）。夜晚与清晨一起降临，则清晨亦是永夜，是深海中可以续存的安宁，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岁月，才显得仁慈，把“我”安顿在“你”的身边。

策兰的情诗里总是含着痛苦与泪痕。阅读策兰，略等于啜饮烈酒，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而那份辛辣与烧灼足以从喉咙辐射全身。这份辛辣与烧灼，颇为适合这从夏入秋的溽热天气，给内心潮湿的人，一个干燥灵魂的机会。

荐诗 / 流马
2018/08/11

题图 / 任桃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