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害怕

每当我害怕，生命也许等不及
我的笔搜集完我蓬勃的思潮，
等不及高高一堆书，在文字里
象丰富的谷仓，把熟谷子收好；
每当我在繁星的夜幕上看见
传奇故事的巨大的云雾征象，
而且想，我或许活不到那一天，
以偶然的神笔描出它的幻相；
每当我感觉，呵，瞬息的美人！
我也许永远都不会再看到你，
不会再陶醉于无忧的爱情
和它的魅力！－－于是，在这广大的
世界的岸沿，我独自站定、沉思，
直到爱情、声名，都没入虚无里。

作者 / [英国] 约翰·济慈
翻译 / 查良铮

When I Have Fears

When I have fears that I may cease to be
Before my pen has glean’d my teeming brain,
Before high-piled books, in charact’ry,
Hold like rich garners the full-ripen’d grain;
When I behold, upon the night’s starr’d face,
Huge cloudy symbols of a high romance,
And think that I may never live to trace
Their shadows, with the magic hand of chance;
And when I feel, fair creature of an hour,
That I shall never look upon thee more,
Never have relish in the faery power
Of unreflecting love!—then on the shore
Of the wide world I stand alone, and think
Till Love and Fame to nothingness do sink.

JOHN KEATS

记得小时上学放学都会经过一片树林。树林里什么都没有，多的是大大小小的坟头。好在孩子们都是结伴而行，尽管总会有人讲些鬼故事，也无伤大雅；但偶尔一人落单时难免会惊悚。某天落单时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如果有一天我也死掉了，那整个世界都不再和我有关，未来世界将会发生什么我也没办法知道，那我来世上的意义是什么…..这片树林可能给了我最早的一点“死亡教育”。

一切都因生命有限，过去来不及追溯，现在来不及体会，将来更是无从得知。一切都因生命有限，思想来不及尽情表达，美好来不及尽情欣赏，爱情来不及陶醉。

济慈生命短暂，勉强活到27岁。即便不因病痛缠身，仅仅以一个诗人天生的敏感也完全会有这样的思考。每个对生命的存在敏感的人难免都会有类似的思考或想象，但唯有在诗人笔下，才会表达得如此准确且富有感染力。

所以总有人会问一个以为和自己并不真的有关的问题：“如果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你会做什么？”事实是若真有那么一天，可能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睁着眼睛等待那刻的来临，而这才是真正的悲哀之处。所以诗人才说，有必要站在广大世界的岸沿独自沉思，让一些问题没入虚无，让另一些问题更加清楚。

荐诗 / 流马
2019/2/23

题图 / 楚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