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贾又福

九歌•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又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作者 / [战国] 屈原
版本 /《楚辞补注》，[宋] 洪兴祖撰，中华书局，1983年

暮春时节，最宜读这首《山鬼》。

以前上语文课读到这首诗，虽然还一知半解，但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尽管诗里有许多词句需要查阅相关的注释，但相信很多人也和我一样，还是能直接地感受到它的美。这是一种汉语本身带来的冲击，读这首诗就像游目山林一样，在词语之间，去一个个地辨认、去被包围。

它也让我回想起小时候，放五一节时去山中采金银花的经历。那正是南方山林最氤氲暧昧的时候，油茶林满是新的绿色、丰润的绿色。有一株比较大的油茶树，把树下整个笼罩得密不透风，我很好奇就钻到里面，里面就像一个昏暗的小密室。我顺着树干往上，把树叶拨开，探出半个身子去，眼前的景象就把我惊呆了：只见身下是密密的金色和银色的花朵，在晦暗的天色下它们像发着光，一直铺满铺到旁边的几棵树上。我想这种感觉大概就有点像“被石兰兮带杜衡”了吧。

回到《山鬼》这首诗。据说《九歌》是屈原按楚国国家祭典的需要创作的一组祭歌，“九歌”中的“九”并非实指，只是一个虚数。所谓山鬼，即山神，有人认为与巫山神女故事有关，比如从全诗内容来看，宋玉的《高唐赋》《神女赋》就隐约有相似之处。

第一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其中“若”字用得特别好，从开始就唤起了观者的好奇心，好像有人在那里，让人想去看清楚。但山鬼披着攀援植物，隐现在山的晦暗处，又很难让人真正看清。“山之阿”就是山坳，山的褶皱处；“女罗”就是菟丝、松萝，和“薜荔”一样都是攀援生长的植物。这样一下就把一种富有空间层次而又朦胧暧昧的美呈现在了我们眼前。

而在其后，词句的声音和质地将我们俘获，使我们像真正面对湿漉漉的山林一样，体味魅惑、迷蒙和惆怅。把这首诗大声地读出来吧，就仿佛跟随山鬼乘着赤豹、领着文狸，带着石兰和杜蘅的馨香，在山间、云雾里穿行……

荐诗 / 曹僧
2020/04/22

第2601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