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Dominique Teufen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
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作者 /[南北朝]郦道元
郦道元没有去过三峡,但不妨碍他对三峡的描写成为一代名篇。
李白少年出川,沿江水直下吴越,也曾为三峡留下众多名篇。那首著名的《朝发白帝城》明显就是从郦道元这篇文字中化用而来。
杜甫为躲避蜀乱,也是沿着李白的道路,买舟东下,准备“即从巴峡穿巫峡,直下襄阳到洛阳”,没想到年老体衰,一路上走走停停,单是在峡口的夔州就又羁绊了两三年。这其间老杜又写了四百余首诗,终于达到其一生诗作的巅峰。可以说这四百余首诗,多数都离不开三峡激流的激荡。每次登临白帝城,都够老杜写好几个月的。那首被誉为“七律第一”的《登高》,就是写在这三峡夔门的门口。“风急天高猿啸哀”,第一句也是离不开这猿声。
苏轼苏辙兄弟两人一生两度出川,也为三峡留下众多诗文。尤其苏轼,写有《入峡》、《巫山》、《出峡》,都是五言长律,极言三峡之险,过峡之难。苏轼那种乐天知命,随遇而安的人生哲学,不止是从现实残酷的政治斗争中得来,在三峡凶恶的教诲下,他也早就体会到了:“入峡喜巉岩,出峡爱平旷。吾心淡无累,遇境即安畅。”在峡谷最深处,看到天空高悬的飞鸟,他也会想到:“试看飞鸟乐,高遁此心甘。”
不论是李白、杜甫还是苏轼兄弟,出川之后,都再也没有回过四川。关山险阻,三峡作为必经之路的重要障碍,不能不说是个重大地理因素。
历代文人除对三峡有所敬畏,历来也不乏一些浪漫雄奇的想象,但这所有的想象到“高峡出平湖”之后就戛然而止了。因为三峡之“险”已经成为过去,猿声不复哀鸣,巫山不复云雨,一切都变得美好而平庸,只剩下一个“三峡好人”在虚空中令人不解地踩着钢丝。
郦道元没有去过三峡,但三峡已经在其笔下定型。我也没有去过三峡,却也完全没有一点想要再去三峡的冲动。三峡作为一种文化和美学记忆,早已经通过郦道元以降的历代文人佳作沉积在于我们的意识中,这是任何洪水都不会抹去的。
荐诗 / 流马
2020/07/25
第2695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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