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屋喧闹的一角
独坐着一个老人，身子佝偻在桌边，
面前端着一份报纸。

在一副高龄的没落里，
他回想这一生享受的欢乐何其稀少，
当他还强壮、健谈而且帅气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老了很多；他能看得到，能感觉到。
但他觉得年轻的时光好像就在昨天，
就在倏忽之间，一切都如此短暂。

他想起“谨慎”对他的欺骗有多深，
而他又如何一直痴狂地轻信着
这样的诓骗：“明天吧。你有的是时间。”

他想起那些被扼杀掉的冲动，被他牺牲掉的
欢乐。他所错过的每一个机会
此时都在嘲笑他无谓的拘谨。

老人想着想着，他想到了太多的事情，
以致于觉得困倦。他睡着了，
一头倒在了咖啡桌上。

作者 / [希腊] 卡瓦菲斯（C.P.Cavafy）
翻译 / 佚名

读到这首诗是在微博上，有人贴了两首卡瓦菲斯的诗，这是其中一首。很多人都在后面回帖说：这简直写的就是我。

大家都在对号入座。

我却想到一个朋友，他从不写诗，有一天却用一首诗分别勾勒了几个朋友的命运，在最后一段，他写到自己，说注定会老无所依，冻死街头。

这表面上是一个人青春时代对自我的认知与审视，实际上却暗含了对自我的放任和提前宽恕。一个人一旦溺爱起自己，甚至可以预支老年，怎么都不觉得过分。

大家也许觉得我在这里出卖朋友是多么不厚道。实际上我是他的影子，或者是镜子里面的他。我们性格不同，所走道路也不一样，却总在某个命运交叉点相遇，然后感叹殊途同归。

他从不谨慎，从不扼杀自己任何冲动，从不放弃任何快乐的机会，从不拘谨。我正好相反，诗里面的老人，休说是我们未来的写照，现在差不多就是了，一想起过去，就会感到困倦。

我相信我那个的朋友绝不会冻死街头，也不会对自己任何选择后悔，年轻时牛皮哄哄，年老时也不会疲软，但我也相信当他读到这首诗，同样会说：这TM就是我。

可见每个人都会对自己不满。

年轻人尽可以将这当做一首励志诗，为防止老去之后如何如何，现在要如何如何做点人生规划。中年人则要想一想：当我们真的变成一个老人，应该如何评价自己，我们现在和自己达成的各种谅解备忘录，到老时是否会认账？

我在微博上首先读到的是黄灿然版，后来又在豆瓣找到这个，译者不详。大家可以比较着读一下，我总觉得黄的译本生硬、直白，也许字面上更接近原诗，却毫无节奏感。没办法，我更喜欢能轻易进入到情绪中的，熟软、顺贴，哪怕是转译的句子。这是另一种准确。

今晚是“读首诗再睡觉”幕后黑手团首次北京聚会，庆祝我们“读首诗再睡觉”的满月。

荐诗 / 流马
2013/0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