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的斷層

風字裡有蟲子，蟲曾是動物的總稱。太古人
認為風一動就蟲生。總之，風是一切生物的母胎。
我出生那天，吹著藍色而開朗的清風。
然而，我違背了氣象開闊的熏風，匍匐在地上，卑微而低賤。
你家是否背山面水而朝東，還經常受和風與陽氣?
每當風水先生問方位，我都著慌。
因為，我思想的房間，常欠吉相，佈局漫無秩序，
北房卻有向陽性。
風掃蕩一切，大地上的樹木、石塊驟然搏動，
原野呼嘯，風像箭鏃般穿過我老邁的身軀。
如果問我，
現在最想喃喃向風求賞、追索的是什麼？
那就是久遠之前，早先的激情和天青色的靜
風裡有時間的刺。在西域陽關邊寨上，
我痛苦的被曬成戈壁的風沙。就像駱駝，我閉上眼睛。
我已變成漢軍的士兵。我，也是一塊石頭，
粗如砂粒的風狼煙般撲面而來。
風落下去的一天，我也一起落下去。我死去，
靈魂轉瞬粉碎，那時地上會起小小的風紋
淩虛馭風，悄悄被黑夜銷融，在黑暗中消散吧。
風，將回到一百億年前的原貌。

作者 / [日本] 今辻和典
翻译 / 刘汝真

近日衰事毕集情绪低迷，朋友发我这首诗，读完就被治愈了，觉得很有必要推荐一下。

日本诗人得灵感于《诗经》“国风”篇，回想了很久，诗经里似乎并没有可对应的句子。国风里有终风且暴，凯风自南，谷风习习，北风其喈，都是凑韵儿，随手一兴，就急吼吼怨刺不平去了。至于说风呢，西周春秋时的风到底什么个样子，语焉不详。不过无所谓，就像顾随先生说的，作诗根本上就是兴不兴的问题。

国人谈到风时，想的是大鹏或凤凰，继之以日夜，飘风屯其相离兮；或者喝多了索性以风为马；到后来文明程度越高狂越难见到黄埃散漫风萧索，词人们都喜欢在凉露湿衣的时候啜饮着小酒，独倚高楼，品薰风、细风，看澹烟衰草，红烛摇摇。姿态千变万化，但永远想不到把风当做审美主体，俯身观察一下里头有什么。所以日本诗人拆解汉字作诗的，倒是出了一番新意。

风里有时间的刺，叫我想起杜诗圣的句子：侧身天地更怀古，回首风尘甘息机。这样的气象，太难得了。有郁勃之势而能用力勃发，虽勃发而仍有蕴郁之力。三维和四维概念一混搭，我这种文科生就立刻为之目眩神迷。

图片是《东邪西毒》剧照，Ashes of Time，相当切题。请大家脑补一下哥哥演的欧阳锋在大漠黄沙中喃喃自语：“如果问我，現在最想喃喃向风求赏、追索的是什么？那就是久远之前，早先的激情和天青色的静……”是不是特别带感？

很遗憾，日文原诗只找到几段。篇幅所限，中文朗读也只有半首。回复“风的断层”或者“断层”可以听到Zoe和某四的朗读。

荐诗 / 亦团团
2013/0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