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吴湖帆

夜坐吟

冬夜夜寒觉夜长，沉吟久坐坐北堂。
冰合井泉月入闺，金釭青凝照悲啼。
金釭灭，啼转多。
掩妾泪，听君歌。
歌有声，妾有情。
情声合，两无违。
一语不入意，从君万曲梁尘飞。

作者 /[唐朝] 李白

歌声就是心声，又紧紧与一个情字相合无违。这首诗，清代王琦称之为“声歌逐音，因音托意”。看起来，这妥妥是首恩爱有加的情诗了。不过，诗的最后，为什么又要有“一语不入意”这么撕心裂肺的决绝之语呢？

《夜坐吟》是南朝鲍照开创的题目，写寒冬夜坐之时，两人以音声传情之事。许多时候，言语上无法表达的情感，恰好可以用吟唱进行抒发。

李白便很出色地继承了“以音传意”的特点，且全诗更多了几次情感转折，远比鲍照原诗单一的“体君歌，逐君音”要丰满婉转得多。

鲍照写的是：夜坐、风霜、灭灯、吟唱、表白。李白则扩写为：夜坐、沉吟、冰月、悲啼、多啼、掩啼、听歌、表白、合意、违意、高歌。不光加了“哭戏”，还足足多加了三种；既写到了“情声合”的两心无违，也多加了“一语不入意”的两心相违。

如果这么看下来，你会觉得主人公特别敏感，特别脆弱。不仅在以各种形式不停地哭泣，还有一份浓重的不安全感——明明上一句还是“两无违”的情意绵绵，下一句就突然变成“一语不入意”的恼火负气了。

很多人都说：这首诗是李白在表达爱情观。——这个结论完全立不住，是极荒谬的！想想看，李白这样的直男为什么要表达女子的爱情观呢？女子的口吻只是修辞而已，决不能把它当成事实真相，这是解读文学作品的一个基本准则。

其实，唐代诗人以女子口吻写诗，多半都是在写自己的怀才不遇。李白这首诗正是如此：

“沉吟久坐”，正是他久未蒙用；“金釭悲啼”，正是他郁结难解；“情声合，两无违”，正是他一旦脱颖而出之后，一定会不孚众望、君圣臣贤的自信。

最值得玩味的是最后一句——

“一语不入意”，指的并不只是哪句话说错了而已，而是指李白遭到了能力上的怀疑，失去了信任感；

“从君万曲梁尘飞”，本来，只是君在歌，妾在听，若是你有所怀疑，干脆就让我与君相和吧！其实我有一万种惊动梁尘的美妙歌声。我不再做听众了，我们一起唱吧！

本来我只是谋求配角，你却怀疑，那我就要成为主角。这就是李白的超逸和自信。

荐诗/陈可抒

第2875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