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稀粥里的嶙峋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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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Mark Adams

 

稀粥颂

多年来我每日一顿稀粥。在它的清淡与
嶙峋之间,在若有若无的餐中低语之间

我埋头坐在桌边。听雨点击打玻璃和桉叶
这只是一个习惯。是的,一个漫无目的的习惯

小时候在稀粥中我们滚铁环
看飞转的陀螺发呆,躲避旷野的闷雷

我们冒雨在荒冈筑起
父亲的坟头,我们继承他的习惯又

重回这餐桌边。像溪水提在桶中
已无当年之怒――是的,我们为这种清淡而发抖。

这里面再无秘诀可言了?我听到雨点
击打到桉叶之前,一些东西正起身离去

它映着我碗中的宽袍大袖,和
渐已灰白的双鬓。我的脸。我们的脸

在裂帛中在晚霞下弥漫着的
偏街和小巷。我坐在这里。这清淡远在拒绝之先

2010年7月

作者 /  陈先发

 

有两种主题的诗最难写,一种是写清淡主题的诗,因为很容易把清淡写寡淡;还有一种是颂诗,一不小心就把歌唱写成干吼。

陈先发的这首《稀粥颂》从题目看就是一首迎难而上的诗,既要写某种清淡之物,还要写颂,可以说是难上加难。好在诗人的技艺足够出色,把如此清淡的题材写出了一种“嶙峋”之美。

这是一首独白之诗。诗人用一种独白的手法将“多年来我每日一顿稀粥”这一生活事件转化成了一种心理事件。

诗人臧棣曾在文章中写道,“在现代文学的传统中,凡涉及记忆的内容往往是通过独白的艺术形式揭示出来的。”而在这首诗中,如果说“雨点”为这首诗提供了一种近似于背景声的外在的声音,那么独白的形式就为这首诗提供了一种内在的声音。这两种声音的存在,使得这首诗的清淡有了一种不平淡的可能性,而这种可能性正是这首诗的“嶙峋”之美的一种体现。

在诗人的独白里,诗人将他的童年记忆“喝”进了这首诗。而这种“喝”的速度却是缓慢的,从童年记忆的闪现就可以看出来,诗人不仅将童年时的游戏,如“滚铁环”这样相对愉悦的经验“喝”进这首诗,还同时把伤感的经验,像“冒雨在荒岗筑起/父亲的坟头”也“喝”进这种诗,这种不同的经验之间的变化,既是这首诗在自我展示的过程之中感受力的变化,同时也是一种对于“稀粥”中“嶙峋”一面的回应。

在这首诗的结尾,诗人肯定了稀粥这种“清淡”,并它放在“拒绝之先”,我想这既是诗人自身对记忆的深处的“嶙峋”的一次克服或回应,同时也是诗人的感受力在”嶙峋”之处的更新。

 

荐诗 / 杜鹏
第3086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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