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不要爱上一个英俊的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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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Emma Hardy

 

渤海故事集(节选)

离魂异客

那年他七岁,父亲倒在家里,他拿起电话,并不惊慌。
画家母亲后来改嫁一位退役将军,而他依旧选择通过自残逃避兵役。
他从韩国大田来。他在出租车上突然吻我,又淡然地像石头从石头上蒸发
终于要告别中国,在机场的酒店里,他决定再体会一次陌生人的快乐。


游目四荒

他们北京认识,却要约在沧州见面。
周五下班,他开了一路夜车,过固安,转霸州。
中途,他忽然觉得这个故事全篇该有二十五章。于是他在大城住下,
准备等雪下得更彻底的时候,再告诉对方车坏了,希望她来接他。

 

边界天光

她第三次从金州戒毒所出来,家人没有再出现。
她走了很久,才走到主干道上。后来,她和顺她回城的货车司机
结婚生子。当然,故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人们被继续要求不能
随意横马路,也继续被要求:在年轻时候,不要爱上一个英俊的坏人。

 

末日物候

那时候我们一家住在库区,父亲是附近林场的伐木工,
母亲经营着小杂货店,她经常要去县城进货,有时候回来晚了,
渡船开到湖心,会停掉马达,静静飘着。岸边漫山遍野都是白鹭,
被淹没的民居偶尔从水底露出来,上面挂满了湿滑的水草。

作者 /  肖水
选自 / 《两日晴,郁达夫》,广西师大出版社

这些诗选自诗人肖水最近刚出的一本诗集《两日晴,郁达夫》。整本诗集收集了上百首肖水近些年来创作的“绝句小说诗”,他自己又将其称之为“故事诗”。什么是“小说诗”?简单来说,你可以将其理解为“用诗歌的语言写的小说”,或者“小说化的诗歌”。

“小说诗”是肖水近些年尝试的一种新文体,目前还没有确切的定义,用诗人自己的话来说,小说诗“就是以诗为目镜,瞭望或显微故事与人物的诗”。

这些“小说诗”,读起来无头无尾,人物面容是模糊的,故事也只有极简的梗概,像梦的余绪,倏忽戛然而止,给人留下无限怅惘。

这些故事,不依赖情节推动,也没有戏剧性的“神转折”,有的只是日常化的生活场景、瞬间的情绪、没有任何“惊奇”的故事——异常的平滑,像极了我们坐在火车上,观看窗外流动的风景,内心没有任何波澜。

但人的好奇心,会激发我们对故事永恒的迷恋。我们最爱追问“为什么”和“然后呢”,我们期待故事总有开篇和结局。但肖水的“小说诗”,本质上还是诗,它卸下了冗长的故事情节,否定了情节,将故事的可能性交给读者,故事的情节、人物的命运,完全可以由我们随意遐想。

不可否认,读这样的“小说诗”,让人容易“出神”。这些“小说诗”,文字极简,留白却极大,寥寥百字,却予人一种“一眼一生”之感。诗人似乎拥有一种“一眼就能看透一个人一生”的眼光,他参透了故事中人物的命运,看尽了他们的一生。

因此,他不会去追问“他来自何方,他去向何处”,也不会像小说家对笔下人物施展无限的“生杀予夺”的大权,为故事中的人物安排命运的走向。在这些“小说诗”中,诗人像菩萨低眉一般,对笔下的人物充满悲悯之心。“因为慈悲,所以懂得”,所以克制,所以“看破不说破”。

读完整本诗集,你会发现,和侯麦电影一样,“也许并没有故事”,有的只是梦的余绪、诗的余韵和让人久久回味的余味。情节的缺失,催生了想象力的飞驰;留白之处,正是“诗意”升腾的地方。

一首诗,就像一个长长的空镜头。浓雾笼罩着河岸,就像我们对故事的背景一无所知。当从浓雾深处慢慢走来一个人,诗人看到了他愁苦的面容、凌乱的衣服,就看透了一生的故事。这些故事,这些诗歌,便是来自一个诗人孤独凝视下的“雾中风景”。

说到“雾中风景”,我想起了我喜爱的希腊导演安哲罗普洛斯,想起了他的电影《养蜂人》,于是便仿照肖水的“小说诗”,戏仿一首:

养蜂人

那年春天,参加完女儿的婚礼之后,他又跟上养蜂人的队伍,去了南方。
他一直向南,带着蜜蜂,追赶着花期。半道上,他遇见一个失恋的少女搭车。
在小旅馆里,他抱紧少女芬芳的肉体,像蜜蜂坠入花蕊深处。当她再次上路,
他内心涌起的蜂蜜的甜,瞬间变成蜂毒的痛。阳光下,他打开所有蜂箱,被蜜蜂蜇死。

各位也可以以肖水的“小说诗”形式,写一首“小说诗”,一段道听途说的故事、一个新闻头条、一个电影梗概,都可以进入一首诗中,获取绵绵无限的“诗意”。

 

荐诗 / 李小建

第3109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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