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Andrea Ucini

提议

任何以“说实话……”开始说话的人
都将要撒谎。任何人说“这只是我的感觉”，
更爱形式而不是披露的内容。这对谁都一样，
假若他自以为有一个想法就是考虑得很周全。

对一个长相丑怪的人说“你很丑”，你不会
因为诚实而人品加分，这是始终该有的认识，
这行为算得上是一项成就。假若你铁了心那样做，
你就是个没心肝的混蛋，一头不照镜子的猪，

算是一个太缺少自我审视的人。
想要诚实时觉得犹豫，这是暗示
这里有难处。说好一句话需要
一两个从句，要打断，用逗号隔开，

这是证据，说明在放缓，在重新思考。
我向妻子求婚之前，我告诉她
我永远不会完全坦诚。她说，从没有人
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我对她讲，

我在尝试极端诚实，但事实上我还有
另一个动机。任何不带“但是”的声索
充其量只有一半真实。说实话，
我那是在事先就要求获得原谅。

作者 / [美国] 斯蒂芬·邓恩
翻译 / 得一忘二
选自 / 公众号“读译写诗”

[按]题目Proposition的意思包含“命题”、“提议”、“求婚”等都适合本诗的意思。

Propositions

Anyone who begins a sentence with, “In all honesty … ”
is about to tell a lie. Anyone who says, “This is how I feel”
had better love form more than disclosure. Same for anyone
who thinks he thinks well because he had athought.

If  you say, “You’re ugly” to an ugly person — no credit
for honesty, which must always be a discovery, an act
that qualifies as an achievement. If you persist
you’re just a cruel bastard, a pig without a mirror,

somebody who hasn’t examined himself enough.
A hesitation hints at an attempt to be honest, suggests
a difficulty is present. A good sentence needs
a clause or two, interruptions, set off  by commas,

evidence of a slowing down, a rethinking.
Before I asked my wife to marry me, I told her
I’d never be fully honest. No one, she said,
had ever said that to her. I was trying

to be radically honest, I said, but in fact
had another motive. A claim without a “but” in it
is, at best, only half  true. In all honesty,
I was asking in advance to be forgiven.

BY  Stephen Dunn

“说实话”，读完这首诗，我觉得，与其狡猾，毋宁简单，不如铁了心当一个没心肝的混蛋，一头不照镜子的猪，不必看谁的脸色，照顾在座每个人的不方便，做个怎么想就怎么说的钢铁直男，那才叫心底无私天地宽……当然，你知道，我用了“说实话”做开头，这大约不那么可信。

据说人平均每天至少要说25次谎话。要么是讨好别人，要么是讨好自己，俗称装逼，要么就是为了自我保护。

有时我们的谎话张口就来，甚至不觉得在说谎，比如：“这衣服和你很搭”，“和你聊天真开心，改天再聊”，“啊，我今天不舒服”……其实对方也知道这话里真实成分的含量有多么稀薄，但是我们也都不假思索的接受，都不容易，这么说只不过给彼此一个交代，大家都舒服。

但是如果你问别人说不说谎，很可能得到的就是一句谎言：“不，我从不说谎，”或者他略一停顿，“有时只是出于一种善意。”甚至，我们为了掩饰，让一个谎言看起来非常真实，那就像诗中所说：“说好一句话需要一两个从句，要打断，用逗号隔开”，说明你再斟酌，放慢语速，重新思考，以使这句话更让稳妥。

诗人在诗歌的后半部分显示了自己的狡猾，他对妻子求婚时“坦诚”自己永远不会完全坦诚，这无疑是一种绝对的坦诚，但即便如此，也只是达到了一半的诚实，因为他在这句话已经给你以后的谎话大军打好了提前量，做好铺垫。相信很多经验丰富的人（不限男女），在面对另一半的时候，都深谙此道。

金凯瑞的电影《大话王》展示了一个人一旦一句谎话都不能说的处境，很可能会导致生意失败、感情破裂，甚至一天都活不下去。我们往往不得不生活在这种不得不的谎言中，这似乎包含中某种更宽泛的诚实——为了让生活继续。

这首诗的作者斯蒂芬·邓恩获得过2001年的普利策诗歌奖，他的诗往往用平白日常的语言描写平常人生阴沉荒诞的一面，“带着偏冷的眼光，细致入微甚至有点刻薄地观察”（译者的话）。

这首名为《提议》的诗，是在提议什么呢？也许诚实还是谎言的多寡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不是可以尽量对生活对自身多一些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