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圣山

我行至一座山脚
光滑的石壁寸草不生
无数岩洞发出相同的声音
——赞美我主，万民因其得活
听闻这荒诞亵渎的话
路人无不掩耳奔走
祭拜之人却也络绎不绝
有不自量力者妄图来凿那山
旋即有滚石将他们湮没
日落时岩洞开始歌唱
——永存不朽，万世称颂
浑然不觉有裂缝从土壤生出
它们终将长满世间每个角落
那时一阵微风就能摧毁一切

作者 / 陈子云

R.S.托马斯有一首名为《传说》的短诗，全文如下：

“我向圣山爬去\想着天亮时会成为\一个诗人或者死人，然而，不是疯子：我已经疯了。从山上下来时\魔鬼提出\拿这世界之国\交换我的诗。我的疯癫救了我。”

今天我们读到的这首《虚无圣山》似乎是《传说》的续篇，它就是“诗人”从圣山拿到的那首诗，关于“虚无圣山”的诗，魔鬼愿意拿“世界之国”交换这首诗，然而“疯癫”的诗人拒绝了。

魔鬼为什么要换这首诗？

魔鬼撒旦也曾指着万国的权柄说要交给人子，只要换得人子的敬拜，可见万国的权柄归属撒旦，“撒旦”这个词的意思是阻挡，权柄来自阻挡，阻挡一条路可以得到一条路，阻挡一群人可以得到一群人，而阻挡万国也就得到了万国。

《虚无圣山》先大致描述了山的景象与声音，结尾处说“浑然不觉有裂缝从土壤生出\它们终将长满世间每个角落\那时一阵微风就能摧毁一切”，这座圣山并非昆仑、武当那种实实在在的耸立之物，它是虚无，是裂缝，它让“阻挡”渐渐空洞，然后等待一阵风的摧毁。

魔鬼当然愿意用世界之国交换这首诗，他要给诗人颁奖，让诗人成为诗官，让诗人与他同谋，只要“阻挡”依然如山脉绵延，只要圣山的虚无不把土壤瓦解。

“虚无”是一个贬义词，它长期受诗官的批判，其实“无”并非“没有”，它不是“有”的缺乏，它与“有”异质。

世界催逼人去追求各种各样的“有”，那是因为世界要把人占有，“追求”是一个诡计，当我们以为占有某物的时候，其实是被某物占有，人还试图占有其他的人，最终发现那都不是占有，是依赖。

当依赖落实的时候，阻挡也就放心了，“无”却来把“有”瓦解，来把人解脱。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既然“此身”是被世界之国占有的，是被阻挡之物，那又何必终日营营呢？

听听风的声音，听听虚无的消息，感受大地之上空间的立体，虚无圣山比所有的山更高，甚至无法用高来测度，它是宇宙的神圣，掠过人间，奇异恩典。

荐诗 / 吴可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