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于求作战事之诗

如今这世道，我看写诗的
还是闭嘴为好。说实在的，
我们哪有匡正政治的天份。
要取悦那年少无聊的姑娘，
或安慰冬夜里的老人，——
这已经足够我们操劳。

1915.2.6

作者 / [爱尔兰]威廉·巴特勒·叶芝
翻译 / tommyleea

On Being Asked For A War Poem

I think it better than in times like these
A poet’s mouth be silent, for in truth
We have no gift to set a stateman right;
He has had enough of meddling who can please
A young girl in the indolence of her youth,
Or an old man upon a winter’s night.

1915.2.6

by William Butler Yeats

也许叶芝是想来一个诗歌版的“谢谢，还是算了吧。”

于是有了这首诗。

这是诗人的一个拒绝。他拒绝“写一首有关战争的诗”，但这个拒绝实际上又是一首诗。所以，最终他实际上是同意了“写一首有关战争的诗”。

很矛盾，又有点讽刺。

本诗写作时，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住在英国的两个美国小说家亨利·詹姆斯与伊迪丝·沃顿计划出版一本文集，用来筹款帮助比利时的难民。亨利·詹姆斯向叶芝提出请求，让他也创作一首。

此诗最初的标题叫《致一位要求我签署中立宣言的朋友》（To a friend who has asked me to sign his manifesto to the neutral nations），在这本文集《无家可归者之书》里发表的时候标题改成了《保持沉默的理由》（A Reason for Keeping Silent），后来在《库尔的野天鹅》中又改成了现在的标题。

叶芝把诗寄给亨利·詹姆斯的时候，在信里说“这是我唯一写过的，或将要写的关于战争的东西，所以我希望它不会显得不合适。”

其实后来，叶芝写了不少“战争诗”，破掉了自己这个对于“战争诗”的拒绝。比如1916年，爱尔兰共和国兄弟会在都柏林起义，宣布成立爱尔兰共和国，作为爱尔兰人的叶芝就写下《1916年复活节》。

他还写了《一个爱尔兰飞行员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描写一个爱尔兰飞行员预见到自己会在战斗中死去，但当时爱尔兰还在英国的疆域内，他代表英国作战，却对这个自己为之战斗的国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也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英国人。

当时叶芝还给另外一个朋友格雷戈里夫人写信，说：“我想，像大多数战争一样，它从根本上说是一场代理人的战争，牺牲掉最好的东西，换来一些最差的东西。奇怪的是，最让我触动的是现在正在被杀害的年轻德国人。”因为他所看到的那些“面容清秀”的年轻德国人，比“足球运动员”一样的英国士兵更能让他想起自己。

同年，叶芝还在给约翰·奎因的一封信中写道：“（第一次世界大战）完全是这世上有史以来最为浪费的野蛮和愚蠢的爆发，我尽可能不去想它。”可见，他对于这种背后夹杂着各种利益纠葛，各方各派驱动他人互相残杀的战争极为厌恶，以至于只想远离。

诗人戏谑，用文字为年轻女性写点情爱，为老年人消闲打趣，似乎也就够了。

在叶芝这里，他无法想象如何用诗歌来为其中一方摇旗呐喊，这其中哪一方是正确的呢？“我们哪有匡正政治的天份……”也可译为“我们没有天赋去摆平一个政治家……”一首以美为追求的诗，该如何去表达政治背后的勾心斗角？

100多年过去，欧洲新启的战事在根本上似乎并没有变化，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野心家，也从没有一个诗人能摆平他们。同样的是，有些人忧心弱者为老弱妇孺流泪，也有些人攀附强权为发动战争者叫好。

当社交媒体上充斥着各种真假莫辨的前线信息，远离炮火的安全区的人们在忙着创作各种段子，不一样的是，没有人请求诗人为战争写一首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