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晕车的人是没法北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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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Raysa Fontana

喜剧爱好者 

每天早上对着镜子嘲笑自己
像父亲嘲笑儿子

在公共汽车上盯着窗外的外国人
她突然冲我一笑
于是我也冲她笑

每次去倒垃圾
总像是在报复整个世界

我家附近有一条很脏的河
但我每天都去看它
因为虽然很脏
可它毕竟是一条河

我听人说经常把死字
挂在嘴边的人不会有事
我便每天提醒自己
谈论死亡至少一次

跟在一对恋人身后走了很久
努力从他们身上窃取一点快乐

我的朋友因为晕车离开了北京,
“一个晕车的人是没法北漂的,”
临行前他对我说,
“关于这一点,竟从没人说起。”

2015.12

作者 / 远子
选自 / 《室内流亡》,乐府文化出品

读远子的诗有种亲切感,可能因为我也是个北漂。

那个每天在镜子里嘲笑自己的人,几乎就是我。每个写诗的人也许都有一个不满意自己的父亲。在远子最新诗集《室内流亡》中还有一首诗叫做《卡夫卡的语气》,其中有这么两句:“离家还有八百米/我就变成了儿子”,卡夫卡也有一个极度不满意自己的父亲。

那个在公共汽车上冲诗人一笑的外国人,可以看做都市生活中的一个小小奇迹。基本上,无论是乘坐公共汽车的人还是路上行人,目光交集的可能微乎其微,而目光交集之后还能微笑,这对奔波匆忙而表情习惯性僵硬冷漠的中国人来说,实在有些难度。而像我这种曾经每天往返于CBD和通州之间的通勤族,对公共汽车尤其有着特别的怨念,以至于在自己的诗里曾写:“通勤车杀戮,构思多年/只缺一次完美的脱身。”

“跟在一对恋人身后走了很久/努力从他们身上窃取一点快乐”,我也曾写过类似的句子:“商场里,一个人走来走去/别人的温暖可以偷一点”。无论是“快乐”,还是“温暖”似乎是我们共同的缺失,而只有走进人群中,才有机会从他人身上窃取一点。这好像违背了萨特“他人即地狱”的观点。但如果按照萨特的观点继续去推理下去,就很可能揭破我们内心深处的一丝脆弱。萨特认为个人为保持主体性,必然不能服从他人的主体性,而倘若我们贪求于他人的快乐或者温暖,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想要让渡一部分的主体性呢?孤独的人走进人群,就好像进入一个不那么孤独的幻觉。

所以我想说的是,远子用“喜剧爱好者”的定位,完成了一种自嘲或者反讽。我记得几年前见过一次远子,那时他已经准备结束北漂生涯,回到老家专事写作。对于写作者来说,北京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也是一个极大的危险,能够坚定的放弃这些,虽然艰难,但却是正确的决定。

最后我还要补充的是,一个晕车的人是真的没办法北漂的,这不是玩笑。虽然足够讽刺,但无比真实。我身边也有一个朋友就因为晕车无法坚持通勤。远子的朋友因为晕车而离京,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晕车这点小事,是一个极好的隐喻。它是这样的微不足道,又是这样的具有决定性,充满了存在主义式的偶然和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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