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灯亮得让人低着头也无法忧伤

WechatIMG11863

题图 / Jiyoung park

流年  

从没想过巷子里的灯会这么亮,亮得
让人低着头也无法忧伤,然后我们同时看见
那只死鸽子,左侧的翅膀几乎完全张开,
洁白的绒毛还没来得及沾染上草屑。
唉,吹起草屑的风叩响我们空空的额头
——就这么结束了,甚至还没来得及记住彼此的名字。

总也忘不了的,是巷子里的灯,那么亮!
简直就是场审判,裁决匆忙,谁都无力辩驳。
海洋动荡不安,星斗和船只一同沉没,
遥远的国度此起彼伏,电车上,有人攥着唯一的
那只手套。他用额头死死抵着肮脏的玻璃
——穿过它就能回去了吧!夏天啊,那年夏天……

作者 /  倪湛舸
选自 /《安息吧动物》,雅众文化出品

 

人们常说,时间如河流,无论遭遇了什么,我们都不必过分纠结,因为时光的水流会冲走那些不重要的,留在真正有价值的。

然而,记忆是诡谲多变的:那些我们认为最为重要的,可能在回望时朦胧不清,而看似无关的细枝末节,却清晰无比,甚至刺目。

就像布莱希特的名作《回忆玛丽·安》,当诗人回忆年少时甜美的恋情,他已记不得情人的模样,甚至连当时的吻也差些忘掉,唯有一朵夏夜空中的云那么清晰洁白。

倪湛舸的这首《流年》,再一次让我们见识到记忆的狡猾和残酷。一开头,诗人就指出了在记忆中、“流年”里凸显着的事物:巷子里明亮的灯。这盏灯如此明亮,似乎连平日里遮掩的情感都能融化,带着一种情绪的暴力那么亮着,让人在它的光线中只得空空望着。

随后展开的场景描写,一个白鸽的死,带着温柔和残酷的混杂气息,预示了“我们”的结局。在第一节的最后一句,这段记忆的主题才显露出来:一段无疾而终的短暂关系。

而这段关系并没有因短暂、没来得及记住彼此的名字,就变得无关痛痒。在第二节开头,那盏明亮的灯再次出现,依然在记忆中保持它的强力,带着决裁者的气势。这也意味着,那段“就这么结束了”的关系,已没了更多可能,只有在记忆中不断重复。

这记忆的反复带来的,却是如此广阔绵长的思念:海洋撼动一切,陆地和岛屿不停晃动,船只和星辰都已沉落。随后,诗人笔锋一转,从内心情感的象征画面切换到现实场景:“他”在摇晃的电车中被记忆纠缠,就那么用力地抵着玻璃,那么渴望能回到过去,回到那个夏天。

从诗作的情绪里稍稍脱身,我们会注意到两个诗节中人称的变化:从“我们”到“他”,一方面契合了诗中的分离情节,另一方面也拉开了一个多视角的抒情空间,让这首短小的诗作更加丰富。整首诗节奏松弛有度,叙述和抒情融合一体,让我们很好地感受到“那年夏天”里浓浓的爱与不舍。

夏天,总是与难忘的爱有关,总是与匆促的分离有关。不知道读到这首诗的你,想起了哪个人,想起了哪个夏天?

荐诗 / 冬至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