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卜卜 　

我的女朋友收养了一只兔子，
我们给他起了个名字“卜卜·陀思妥耶夫斯基·罗”。
“罗”是我女朋友的姓。
“萝卜”是兔子喜欢的食品。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我喜欢的作家。

卜卜在第一个月没有写出任何东西。
虽然它的小鼻子在抽搐
暗示它对语言的炽热兴趣。

我和女友在家里说汉语
但觉得我们应当重新审视这种行为
就像每一个移民家庭一样：

她指出卜卜
是一个美国兔宝宝，
他需要融入社会。

可怜的卜卜。他是否长大了也不知道
玉兔的传说，
不知道他名字的中文意思，
不知道北京和上海
哪个在地图的上边？
还有广州，武汉，成都，
最后一个地方（卜卜一定要小心）
喜欢吃麻辣兔头。

周日我们是否要带卜卜去教堂？
去看那里没有龙眼吃的婚礼，
还有装饰着可爱木头十字的坟墓？

其他的兔宝宝提着复活节彩蛋篮子
可能会问卜卜关于家庭的问题。
他们会在背后叫卜卜什么？
卜卜会如何看待自己？

在漫长的21世纪，卜卜会遇到
一些来自中国的红色兔子。
卜卜是否会用迷茫的微笑
来回应她带着口音的问候？
抑或他们会互相嗅嗅，在最大圆月
出现时送给对方一个毛绒月球？

是的，卜卜生为一只纯粹的美国兔子，
竞选总统毫无问题。
感谢上帝他从来没有热情
鼓吹税制改革
或者把俄罗斯间谍驱逐出境。

卜卜咀嚼着果园干草。
从后面我看到一台狂暴的打字机在工作。
他扔出的纸团
挂在天空就像皱巴巴的云彩。

或者卜卜是一个秘密无线电操作员，
一直在发送神秘的摩尔斯电码
（现在他的天线耳朵就支楞着）
到某个遥远，遥远的地方？

不管卜卜早期的代表作
用的是什么语言，
我们会一直爱他，支持他，而且保证
他不会独自到成都旅行。

作者 /  [美国]孟启昂
翻译 / 光诸

Bubu the Bunny 　

My girlfriend adopts a rabbit,
and we name him Bubu Dostoevsky Luo.
Luo is my girlfriend’s last name.
Luo bu means radish in Chinese.
Dostoevsky is a writer I like.

Bubu never writes in the first month,
although his modest nose twitching
implies a burning interest in language.

My girlfriend and I speak Chinese at home
but feel obliged to rethink this practice
like every immigrant household:

She points out that Bubu
is an American bunny,
and he needs to fit into society.

Poor Bubu. Will he grow up ignorant of the story
behind the Mooncake Festival,
meaning of his own name,
locations of Beijing and Shanghai—
which one is farther north?
And Guangzhou, Wuhan, Chengdu
where people cook (Bubu should be aware!)
spicy marinated rabbit heads.

Do we take Bubu to church on Sunday?
Wedding ceremony sans fresh longans,
grave adorned with a cute wood cross?

Other bunnies carrying Easter egg baskets
may ask Bubu to talk about his family.
What will they call Bubu in his absence?
How does Bubu see himself?

In the long 21st century, Bubu may meet
some communist bunny from China.
Will Bubu return her accented greeting
with a perplexed smile,
or will they sniff and pass each other—
a fluffy moon at its perigee?

Yes, Bubu is born so American
he can easily run for president.
Thank God he hasn’t expressed a zeal
for proposing tax reforms
or deporting Russian spies.

Bubu munches orchard hay.
From behind I see a fierce typist at work.
The paper balls he throws away
hang in the sky as crumpled clouds.

Or is Bubu an underground radio operator,
who keeps sending the Morse code of wonder
(now his antennae ears are up)
to somewhere far, far away?

No matter which language Bubu the bunny
adopts to write his early oeuvre,
we will always love him, support him, and make sure
he doesn’t travel alone to Chengdu.

BY QIANG MENG

今天四月，上海人在百度等搜索平台搜索“移民”的搜索量暴增2846%，“润”（run）骤然成为热门话题。而诗歌世界在观照现实世界这一点上，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今天介绍的这首诗，完全可以起一个副标题“润一代的烦恼”。

本诗的作者“QIANG MENG”网上能够查到的资料很有限。我们只知道他是一位青年男性，在成都长大，现在生活在美国的亚特兰大，用英文写诗。如果有读者或者同仁知道他的更多情况，望告知。

《小兔卜卜》这首诗的主题十分直接，它表现了移民到美国的中国家庭在子女教育方面的问题和困惑，几乎是“拉清单式”的写法。但作者巧妙地把孩子换成了一只兔子宠物，一下子让原本可能冗长单调的结构变得活泼俏皮。这种“陌生化”的写作方法很值得借鉴。

那么，“清单”上有什么内容呢？下面举几个例子，剩下的相信读者可以补全。

首先，是以中文还是英文作为家庭交流的语言？如果在家里用中文交流，会不会影响孩子融入当地社会？

然后，是否有必要让孩子了解中国文化中优秀的部分（对于免子来说，是玉兔的传说）和黑暗的部分（对于兔子来说，是麻辣兔头）？

再有，孩子会如何与中国人相处，他们是否因为语言，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差距而无法交流，还是会因此擦出爱火花？

……

这些问题是非常现实的，每一个有孩子的中国移民家庭都会遇到，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问题。移民绝对不是去天堂，“润”不但需要极大的努力，付出巨大的代价，而且还要面对移民目的地本身的社会矛盾和固有问题，以及无法摆脱的人生本身的困境。

但是，仍然会有人下定决心向未知纵身一跃。因为人的目标并不需要是进入天堂，只要有些因素对一个人非常重要，他/她就应当为之倾尽全力。比如，如果你养了一只兔子，想让他通过选举参加政治活动，并且不希望他被做成麻辣兔头，那你就最好不要生活在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