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阳到上帝　

孩子们在走路
然后就跑了起来。
我们为什么要跑？一个人问道。
没有人知道。他们跑得更快了。
他们开始大笑。
为什么我们要大笑？
没有人知道。他们笑得更欢了。
这是战争的前夜，但无人知晓。
孩子们在走路。
孩子们的父母们跟着走。
父母的父母也在后面走。
他们的影子倾向前方，
他们的影子拖在后面。
然后，他们开始跑，
没有人在笑。

作者 / [美国索马里裔]拉丹·奥斯曼
翻译 / 光诸

Sun to God　

The children walked.
Then they began to run.
Why are we running, one asked?
No one knew. They ran faster.
They began laughing.
Why are we laughing?
Not one knew. They laughed more.
It was the eve of war but they didn’t know.
The children walked.
The children’s parents walked.
The parents’ parents walked.
Their shadows spilled ahead.
Their shadows lagged behind.
Then, they began to run.
No one was laughing.

BY LADAN OSMAN

 
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越来越相信在有生之年会见证一场发生在身边的战争。今天这首诗，恰好可以表述我此时的心情。

这首诗的作者拉丹·奥斯曼是一位生于索马里的女诗人。一般人对于索马里这个国家只有两个印象，一个是美国特种部队的“黑鹰坠落”事件，另一个是臭名昭彰的“索马里海盗”。其实索马里所在的地理位置很优越——既然可以成为海盗基地，做贸易中转站肯定也错不了，但是这个国家因为种种原因跌入了向下的循环。在一般人的印象里，索马里是一个部落，派别冲突永不停歇的地方，其实这个国家也有相对统一的时期。1969年到1991年，在索马里的土地上曾经有过一个“索马里民主共和国”。1977年，索马里和埃塞俄比亚争夺“欧加登”地区控制权的战争打响，而1991年，索马里内战爆发，之后这个国家就陷入了混乱和分裂的状态（现在名义上已经统一于“索马里联邦政府”）。

也许，这两场战争给《从太阳到上帝》首诗以最初的灵感，它生动地写出了经历过战争的人们对和平时代最后的印象。

这首诗可以用两种不同的方式解读。一种可以把它看作纯粹的白描，就是用一个琐细的生活场景生动地写出了大事件来临之前躁动不安的感觉。另一种是把它看作一个寓言。

我们在诗中读到，在战争前夜，孩子们奔跑，欢笑。这种场景我们在人类历史上不止一次看到。在1962年的古巴导弹危机中，美国已经决定如果苏联不撤出部署在古巴的核武器，就对古巴进行武力打击。古巴面临着成为美苏核战争战场的危险。但是古巴的领导人菲德尔·卡斯特罗和切·格瓦拉都表现得很兴奋，卡斯特罗甚至向苏联代表暗示他支持对美国进行先发制人的核打击。而外国观察者发现，古巴首都哈瓦那的街道上的人们都表现得相当平静，甚至在备战的人群中，洋溢着一处喜气洋洋的气氛。

卡斯特罗和格瓦拉是职业革命家，他们见识过战争的残酷，但仍然向往战争。像他们这样的人还能举出很多例子，比如职业冒险家“阿拉伯的劳伦斯”，铁血将军巴顿，他们都觉得平静的市民生活过于庸常和无聊，只有枪林弹雨的战场，九死一生的冒险才能让们感受得生命的快乐和价值。我虽然完全不能理解这些人的心理状态，但通过阅读，我相信这些人是存在的。我也同时相信，绝大多数的人更喜欢在平静的日子里读书，种花，盖房子，和儿孙们玩耍，战争对他们而言，只能是噩梦。那么，市民里面那种战前的“兴奋”或者“欢乐”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呢？

这种兴奋和欢乐有几分是假的，它只是紧张不安的伪装而已，但也有几分是真的。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容易把战争想像成在有空调和立体声音响的影院里看战争电影——火花是美的，爆炸是刺激的，武器的机械魅力是无与伦比的。无论是在战壕里被炸成碎片，还是在坦克里被活活烧焦，抑或是蹲在单兵掩体里咀嚼冰凉的食物，脚下是湿冷的烂泥和自己的排泄物，都超出了人类的预制思维框架，除非亲身经历无从想像。而且，战争也是打破乏味重复，凄凉惨淡的生存状态的一次绝好的机会——突然之间，再也不用在办公室的格子里面度过疲惫的夜晚，曾经对你颐指气使的工头拿着和你一样的铁锹在挖掩体——在第一颗炸弹落在你的头顶之前，一切都带有一种超现实的狂欢气氛。但我知道，这种欢乐的根源是谎言和错觉。

亲爱的读者们，相信你有一颗和我一样更成熟的心灵。如果战争不可避免，让我们跟紧我们的孩子们，尽力守护他们。但是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