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认识一个男人
希望自己从未出生
他并不是一个装模作样的人,
这些话完全出于真心。
我们曾经一起度过几年闪光的日子
我从没见过他只为装腔说话。
平静地,深沉地,他说出每一句话
他从来说话算数,我记得,
我们在一个个完美的早晨
喝着茶,吃着夹碎鸡蛋的吐司
然后总是伴随着
一晚的狂欢。
他总能找到最明亮的语言
来谈论最深的绝望。
他总是能发现任何事物搞笑的一面。
他让自己成为快乐的源泉,
他用他彬彬有礼的离去
告诉我他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他借助于安眠药和伏特加,
没有绳圈,没有剃刀,没有滴血的浴缸,
没有给人带来巨大的麻烦,
比如冲向一列疾驰的火车
他一直喜欢低调。
我不应当透露他的名字。
他不会希望我这么做。
他更喜欢完全的湮灭
那是他选择的栖息地。
作者 / [美国]保罗·贝利
翻译 / 光诸
I knew a man once who wished he hadn’t been born.
He meant what he said.
He wasn’t a poseur.
In the few, radiant years I knew him
He never spoke for effect.
He said what he meant, I remember,
quietly, thoughtfully,
over tea and scrambled eggs on toast
on one of those perfect mornings
that always follows
a night of rapture.
He had the bright way of speaking
of those in the deepest despair.
He made himself a joy to be with.
He saw the funny side of almost everything.
I knew he had meant what he said
when he departed decorously
with sleeping pills and vodka.
No noose, no razor blades, no blood in the bath,
And nothing so wickedly inconsiderate
as a sudden plunge under an oncoming train –
he valued understatement.
I shan’t reveal his name.
He wouldn’t have wanted me to.
He really did prefer oblivion.
It was his chosen habitat.
by Paul Bailey
今天给大家带来的这首诗有些特殊,它的作者并不是一个“职业”诗人——如果写诗真的是一种职业的话,而是一位著名的小说家。保罗·贝利是一位1937年出生的英国小说家,在30岁时以小说《在耶路撒冷》(At the Jerusalem)一举成名。这部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位退休的老妇人,作为一位30岁的男性小说家,能够把控这样的题材,足见贝利超越性别和年龄的共情能力。所以,我们不必纠结作者是不是写了一首“同性恋”诗,完全可以把这首诗当作一篇精彩的超短篇小说来看。
欣赏“跨界”的诗总是给人一种观看跨界格斗的快感,就好比一个跆拳道运动员进了拳击场地,上来就是一“腾空侧踢飞人”。《夜行者》作为诗,语言略显平淡,结尾差一股劲,但它却体现了小说家精湛的塑造人物和叙事的能力。
这首诗的开头丝毫没有磨蹭,第一时间就把最“厉害”的内容呈现在读者面前——一个男人希望自己“从没出生过”。而在第二段的末尾,又似乎不经意地点出了“作者”和男主人公一夜又一夜的“狂欢”。这个细节有两个作用,第一说明男主人公绝不是一个行将就木,了无生趣的人,第二,揭示了“作者”和男主人公的亲密关系。
诗歌作者用寥寥数语就写出了男主人公丰满的形象,又在后面迅速地毁灭了他,给读者带来巨大的心理冲击。这里要讲一个重要的写作原理:所谓人物形象的“丰满”,其实就是“矛盾”的意思——很多写作者不清楚这件事,总是给主人公增加同一个方向的描写,结果只是笨拙,而不是丰满。
不过,本诗中的男主人公“丰满”得有点过头。他是一个如此风趣,可爱,又充满生命活力的人,但同时又觉得生无可恋,最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并且希望在人们的记忆里消失。这一切,都更增加了他的吸引力,也使人们能够体会“作者”痛失所爱之后既撕心裂肺,又无可奈何的复杂感受。
这首诗会让人思考一些很深刻,同时又被激烈争论的伦理学问题。相信一些医学界的朋友看了这首诗,会得出结论说“男主人公有严重的抑郁症,如果及时进行医学干预可能会避免他自杀的结局。”但是,为什么外人能够决定一个成年人是不是“有病”,当他自己并没有感到自己有什么不正常?这首诗还让我们思考,一个人是否有活着的义务,或者结束自己生命的自由?
我尊重任何一方的看法,也尊重,至少理解将自己看法变成宣传、政治或者法律行动的朋友们,虽然这意味着要把自己的看法强加到别人头上。但是,我同时坚信,艺术的作用不是作为法官评判对错,而是把尽可能多的事实和可能性摆在大家面前,让人们用肉眼去看,跳动的心脏去体会。
最后,如果朋友们喜欢这首诗,希望能在朋友圈转发。我知道这不是一首点缀“岁月静好”的诗,但大家的转发和支持,会让我们更积极地推介不是那么“方便接受”,更好地表现我们这个世界的复杂性的诗。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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