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

所有我小时候的照片，
我都抱着妈妈的腰，
只露出一个头顶。
这是因为她刚才说话好凶，
而现在诉诸于祈求。
“你爸已经有八个星期
没见到你了。笑一笑，笑一笑！”
我太难过，或者痛苦，笑不出来
然后她在齿间
发出一种声音
标志着最后一格的耐心将要用完。
我放开她，跑开了。
后来的事情我全无记忆。只记得在那之后，
在树篱边磨蹭，
触摸闪烁的小花。
我的手一路滑过，
小花无穷无尽，一朵又一朵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我的头顶
被太阳晒得滚烫。我意识到
我是两个女孩。一个是
妈妈想要的那个，
另一个只能活在自己的同类之中。

作者 / [美国]艾斯特·林
翻译 / 光诸

Azaleas

appear in all the early photos.
My arms belted around my mother,
only the top of my head seen
because she has spoken sharply
and now resorts to begging.
“Your father hasn’t seen you
in eight weeks. Smile. Smile!”
I am too sad or sick to obey
and she makes that sound
between her teeth that
signals the end of a unit
of patience. I release her
and dash off. What follows
I don’t remember. Only after,
dawdling along the hedge,
touching the little flaring flowers.
There are so many that as I run
my hand along, I meet more,
nothing else. The top of my head
is hot from sun. I understand
I am two girls. The one my mother
wants and the one who lives only
among her own kind.

by Esther Lin

艾斯特·林是一位美国的“无文件人士”，这又是一个基于政治正确的婉转语，它的意思是“非法移民”。美国的非法移民经常是被船只偷运到美国，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件，这样即使被美国移民局发现，也无法遣返到原来的国家。这也使我们无从知道林女士来自哪个国家。但根据她的名字、长相和诗中表现的内容，我们可以肯定她来自一个东亚，或者东南亚国家。

非法移民破坏了美国的法律和秩序，带来社会问题，但同时也以自己廉价的劳动为美国做出了贡献。这些非法移民里有一个非常特殊的群体——他们会写诗。这个特殊的才能将这些人置于一个微妙的处境。

从事诗歌和其他艺术的创作的人总是希望能拥有更多的听众和观众，甚至因此获得物质收获，提升社会地位，但非法移民的身份又要求他们低调，不希望因为写诗引起当局注意，身世被调查清楚因此被遣送回原籍。

好在美国有一个优点就是包容，她欢迎所有人在这片土地上展现自己的才能，所以非法移民诗人可以获得一些民间机构的资助发表自己的作品。本诗的作者林女士就是一个勇敢的非法移民诗人，她在民间组织的帮助下成为了一位被认可的诗人。同时她也发现很多非法移民诗人被剥夺了诗歌比赛参赛资格，所以和同道们一起建立了“无文件诗人”组织，希望能够推动社会减少对非法移民诗人的歧视。

关于这首诗，林女士自己写道：

一段话既写出了东亚，东南亚非法移民家庭的艰辛，又写出了在这种家庭中成长的孩子所遇到的普遍问题。

什么问题呢？家长不关心孩子的内心活动，缺乏耐心，却总是要掌控孩子的行为，看到强迫的方式无效，就要用出情感绑架的招数。这样的孩子和父母相处时往往相当痛苦，独处能给他们需要的慰藉。

或许，这种经历和独处带来的思考和想像力也成为了一种艺术的源泉——关于东亚式亲自关系的电影《青春变形记》和《妈的多重宇宙》在全世界的成功就是一种证明。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你们在童年时候有什么关于照相的惨痛记忆吗？或者想关于东亚式的亲子关系说些什么？请在留言里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