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截木头里削出一柄宝剑

从一截木头里削出一柄宝剑
原来笨拙的身体中，也可以暗藏锋芒和利刃
或许那恰恰就是我本来的形象
它在一棵树里沉睡，因此唤醒它需要的
也必然是斧头和刀，那野蛮的、狂暴的力量
这柄剑仍然是笨拙的，甚至是丑陋的
但我每天乐此不疲，挥舞着这柄剑
朝不存在的敌人疯狂刺削
我急于寻找这个世界的漏洞，执着于
在自己身上创造一个陌生的对立面
而最早到来的，为何总是自己身上更多的破绽
那昏迷的童年，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同时扮演刺客和暴君，像一名狂热的信徒
为幻象所鼓舞。一场必然失败的行刺
持续到了今天，只不过我舞动的不再是剑
而仅仅是一根枯枝，甚至是衰老本身

作者 / 蒋立波
选自 / 《听力测试》，长江诗歌出版中心

 
英国有一支我特别喜欢的老牌朋克乐队叫Cock Sparrer，他们有一首著名的歌曲，叫《Because you’re young》（译为：因为你正年轻），里面有句歌词令我印象很深，“You live your life like a loaded gun”（译为：你的生活像一把上了膛的枪）。而当我读到蒋立波的这首《从一截木头里削出一柄宝剑》的时候，我脑子里也正是这句歌词。

在这首诗里，诗人从童年时的某种和暴力有关的游戏，而这种童年时的游戏随着诗人年纪的增长，不仅没有隐去，相反用另外的形式，比如这首诗，继续存在下去。当我读到第一句“从一截木头里削出一柄宝剑”，我还以为这是某种语言的修辞，后来和诗人聊天才得知，原来他小时候确实削过木质的宝剑。

这让我回想起我的童年，我最迷恋的玩具就是武器，是手枪和宝剑。当然，我的童年肯定要比这首诗的作者的童年要富裕许多。诗人是六十年代生人，而我是八十年代生人，我们那会儿已经开始使用玩具店买来的武器进行打闹了，不像诗人小时候，玩什么都要自己DIY（另外，顺便说一下，DIY这件事本身就挺朋克的。我们熟悉摇滚乐历史的朋友们都知道，朋克乐队大都推崇一种DIY精神，也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们会自己成立唱片公司，自己当自己的经纪人，自己录专辑，自己安排巡演）。

但是，除了工具的区别之外，在本质上，我们的童年都是“在自己身上创造一个陌生的对立面”中度过的。我们似乎永远都需要某个对立面，才能激发我们的斗志和思考。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手里的武器（或者愤怒的权利），从“枯枝”到“剑”再到“一根白发”（也就是“衰老本身”），始终都在我们的手里攥着，一刻也不愿放下。我们依然像歌里唱的那样，活得“像一把上了膛的枪”。

我尤其喜欢这首诗的结尾，“舞动衰老”这个意象在我看来充满了少年的英气，并拉近这首诗里时空之间的距离。当然，无论是“宝剑”，还是“一把上了膛的枪”，都需要一块“木头”，甚至是“枯枝”，来作为自己锋利那一面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