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确的事

让别人去探索那谜团吧，若他们可以。
被时间折磨的应当与愿意的囚徒们——
正确的事总发生在快乐的人身上。

鸟儿飞走，鸟儿又飞回；
山丘化作沟壑，而静止不动；
让别人去钻研那谜团吧，若他们可以。

上帝保佑根本！——身体与灵魂是一！
小者变大，大者变小；
正确的事总发生在快乐的人身上。

黑暗之子，他可以飞越太阳，
他的存在是唯一，那存在又是全体；
正确的事总发生在快乐的人身上。

或者他静坐不动，一个坚实的形象
当自毁者摇撼共有的城垣；
能占有什么谜团他就占为己有，

并且，赞美变化当缓慢的夜来临，
祈愿他所愿，放弃他的意愿
直到那谜团不再：他再也无能为力。
正确的事总发生在快乐的人身上。

作者 / [美国]西奥多·罗思克
翻译 / 陈东飚
选自 / 《醒：西奥多·罗思克诗全集》,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THE RIGHT THING

Let others probe the mystery if they can.
Time-harried prisoners of Shall and Will—
The right thing happens to the happy man.

The bird flies out, the bird flies back again;
The hill becomes the valley, and is still;
Let others delve that mystery if they can.

God bless the roots!—Body and soul are one!
The small become the great, the great the small;
The right thing happens to the happy man.

Child of the dark, he can out leap the sun,
His being single, and that being all:
The right thing happens to the happy man.

Or he sits still, a solid figure when
The self-destructive shake the common wall;
Takes to himself what mystery he can,

And, praising change as the slow night comes on,
Wills what he would, surrendering his will
Till mystery is no more: No more he can.
The right thing happens to the happy man.

By Theodore Roethke

正确的事总发生在快乐的人身上，也可以说做正确的事情总能让人感到快乐，或者快乐的人总是能把事情的方向引向正确。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谜团”，有些是根本性的，比如：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山丘何以能为壑，鸟儿何以飞去又飞回；有些并非根本性但也很重要，弄不好也会发生根本性的灾难，比如俄乌冲突、中美争端，种族歧视，两极分化，专制独裁，民粹主义……

总有人在思考这些问题，试图给出一些方案，以“应当”或者“愿意”的思维逻辑，推论出某种“真实的历史”。但是，历史或者现实的吊诡恰恰在于，因为这样那样的条件，并没有朝着“应当”或者“意愿”的方向去发展，甚至走向反面。而那些想要解决谜团的人，就成为“被时间折磨的应当与愿意的囚徒”。

有人选择快乐，就有人选择不快乐，但不快乐并不意味着所做的事情不正确。朝着正确的方向去做，事情却未必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

“上帝保佑的是根本”。什么是根本呢？身体与灵魂是“一”，什么是“一”，一是一体，是唯一，是全部，是统一，是无二，是不可分离，甚至是“太初有道”的那个“道”。因此一些具体的变化并不能说明什么，鸟儿飞走鸟儿还会飞回，或者山丘化作沟壑，或者小者变大，大者变小，都只是具体的运动和变迁，并不能对上帝所保佑的“根本”有所动摇。

意志坚定的人，并不会因为“自毁者”摇撼破坏我们共同生活的家园而有所怀疑，他如如不动，背影坚实，并把更多乃至全部的“谜团”都统统“占为己有”。哪怕一切都是无解，也要孜孜以求。

其实人类的很多谜团并非被一个个针对性的解决方案所解决，而是在寻找破解方法的过程中被瓦解。所以，才要“赞美变化”，因为只有变化本身有无穷可能。当他再也无能为力，不能做得更多的时候，也正是谜团慢慢消解之时。

做了正确的事，即便没有看到正确的结果，但变化却从未停止——只有在这个逻辑下，“正确的事总是发生在快乐的人身上”才有坚实的说服力的。

而“让别人去探索那些谜团吧”，体现的则是另外一种态度。如果相信一切有保佑根本的上帝，有可以飞越太阳的“黑暗之子”，那么对谜团存而不论、置之度外，就如道家的无为一般，反倒是一种“人间清醒”，等待谜团在变化中的自行消解，无疑也是一种“正确的事”。在时间的囚徒与快乐的超脱者之间，在上帝所保佑的根本性上，只是选择的不同。

这首《正确的事》，作者西奥多·罗思克（1908—1963），选自其1964年出版的诗集《远野》。他的中文诗全集刚刚首次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罗思克生于密歇根州萨吉瑙市一德裔移民家庭，童年在家族经营的巨大温室和附近的猎禽保护区度过。罗思克从儿时在家族温室的经历中汲取灵感，将激情的韵律和层出不穷的自然意象注入自己的诗行，而成为20世纪上半叶的美国诗歌中一个伟大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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