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仅能消膈热,
苦寒偏解恼衰翁。
年丰谁使百物贵,
心净要令万事空。
老去禅功深自觉,
生来滞运与人同。
闲中未断生灵念,
清夜焚香处处通。
作者 / [北宋]苏辙
今日小雪节气,天气却仍是深秋的感觉,京津冀地区的第一场雪还没有到来,阿根廷却要再次为自己哭泣了。
写这首诗的时候苏辙已经72岁,退休在家多年,定居颍川,自号“颍滨遗老”。为什么叫“遗老”呢?昔日元祐旧党诸人大多去世,想要看球都找不到同好了,不是“遗老”又是什么呢?所以每日只有闭门谢客,或专心著述,或默坐参禅,以打发余生。
在《水浒传》里,这位小苏学士当年曾亲手把东京一代球星高俅推荐给当朝驸马,而高俅借此机会得遇徽宗,从此一路发迹。这都是闲话了,历史上的苏辙究竟与高太尉有没有这段瓜葛,并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是徽宗的时代,新党执政,旧党遭殃。以司马光、呂公著等为代表的元祐旧党在徽宗授意和权臣蔡京的操作下,搞出了一个309人的大名单,这份名单由大书法家宋徽宗赵佶亲手抄写,在全国以刻石的方法公告天下。这里面,自然少不了苏辙、苏轼以及秦观黄庭坚等苏门诸弟子的名字。从此,“元祐旧党”从朝堂之上被连根拔除,再无还手之力,新党一派再无对手,本可以重拾王安石时代的新政理念,谁知此时的新党早不是王安石时代的新党,失去反对派的新党加速堕落,北宋王朝政治日益黑暗,内部民变纷起,外患如芒在背,终于把一个民阜物丰繁华一时的大宋王朝给彻底玩死。
苏辙的一生经历了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和徽宗5个皇帝。生在仁宗的治平之世,遇上一个不折腾的皇帝,使他得以度过堪称梦幻的青年时代。早年跟随父兄从偏远的四川来到东京汴梁,父子三人都同时获得文坛大佬兼文官领袖欧阳修、梅尧臣等人的青睐。从此就算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般官运亨通,但文名却响彻天下。只是后来,几代年轻皇帝都想有所作为,改变宋朝积弊,再加上遇到王安石这样的变法强人,几代朝堂都变成新旧两党斗争的舞台。宋朝引以为傲的文官与皇帝的共治,变成了文官之间无底线的党争。苏辙苏轼兄弟在这样的背景下,因为主动选边站,官宦生涯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起起伏伏。
对苏辙来说,他的政治生涯无疑是失败的。早年王安石变法,急缺人手。老王十分赏识苏辙,将他调到自己手下打算重用,谁知小苏根本上就不赞成变法,时常掣肘,老王也只好将他放弃。本来,他和哥哥苏轼都是旧党人物捧起来的新星,怎么能为王安石所用呢?王安石也很鄙视苏家父子依附京官大佬的行径,无奈自己手底下没人,能使用的那些人,后来又都一个个背叛了他。王安石是失败者,司马光也不是赢家,像苏辙这样的后起之秀,即便在旧党内部,意见也常常不为司马光所容。党争没有赢家,最后的结局是和王朝一起同归于尽。
晚年的苏辙,实在只能保身而已。但这首诗里所表现的,仍然是一个政治失败者忧国忧民的矛盾心态。
我们看这首诗,他由己及人,先写小雪仅能消除他一个人身体的不适,却不能解除天下人的饥渴。而只有苦寒的天气最能理解一个衰朽老翁内心的寒苦。那么令他感到寒苦的是什么呢?为什么明明是丰收的年岁,物价却还那么昂贵,老百姓的负担那么沉重。这种事情每天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注定是做不到王维那样“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的了。毕竟,他不是王维那样出身于豪门大族,自幼出入于宫廷,而是生长于乡民野老之间,有所经验,有所体会,所以就算是闲坐之时,也未断“生灵念”,焚香也不忘祝祷那普通人的“滞运”变得“处处通”。应该说,这是一个士大夫最基本的良知和操守,一个想要从禅修中寻求解脱的政治失败者所不能忘怀的志念。
一句话,但凡有点良知的人,处在这样的时代,无论禅定的功夫如何深湛,都做不到对民间疾苦的漠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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