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话可说

看世界杯的时候
想到了我的祖国
零点过后我看见
球场的液晶屏幕捕捉到了
一个盲人的镜头——
他身边的人似乎在说：
“你被大伙儿看见了……”
盲人一愣，随后喜极而泣
一个喜极而泣的盲人出现
在人类的公共生活中
他看见了什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都看见了
应该被分享的明亮生活
零点过后，人潮乌泱乌泱
我的祖国还在静默
惟有球场边的广告牌上
汉字在一遍一遍
盲目地滚动

2022-11-23

作者 / 张执浩

2018年12月12日，英超的利物浦足球队在主场迎战意甲的那不勒斯足球队，以争夺当年欧冠小组赛的出线权。

比赛进行到上半场最后阶段，利物浦前锋埃及人萨拉赫用自己并不擅长的右脚打入一球，球场里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看台上，一个26岁的年轻盲人，Mike Kearney，正在倾听着这欢呼声。在他的身边，另一个年轻人搂着这位盲眼的KOP，大声告诉他，是萨拉赫打入了这个球，而不是另外一位利物浦前锋马内，这个年轻人是他的表兄Stephen Garcia。

现场摄像机捕捉到了这个画面，很快，这段激情快乐中充满温柔关爱的视频，传遍了整个社交媒体，不仅仅是利物浦球迷，而是所有的足球工作者和爱好者都被它打动了。

这一刻，足球展现出它最好的一面。不仅仅是因为Stephen花功夫带盲人表弟去看球的好心肠，更是因为Mike作为盲人也能体验到足球的欢乐，成为众人中的一员，他即便是缺了视力，但其他人没有把他抛下。

后来，受利物浦俱乐部的邀请，兄弟二人参观了整个俱乐部，还见到了萨拉赫并收到了他赠送的球衣。

在今年的世界杯上，这段视频又在中国的社交媒体上传播开来，被诗人张执浩看到，也激发他写下了今天的这首诗。

熟悉张执浩作品的读者应该都知道，他多年来一直提倡一种“目击成诗，脱口而出”这样的一种诗歌观念。而正因为他秉持的这种观念，所以使得他的诗歌有着一种很强烈的现场感。

这首诗的题目叫《无话可说》，这里面的“话”，我的理解是诗人自己的“话”。在这首诗里，诗人试图在用一种在别处的“场景”来替自己“说话”。显然，和“人潮乌泱乌泱”的“明亮生活”相比，张执浩显然还处在“静默”之中。

当然，张力对于文艺作品来讲，是好事儿，但是对于生活来讲，那就未必了。

其实除了Mike和Stephen这对英国表兄弟，在上一届世界杯上，哥伦比亚对阵波兰的比赛中，也有一对球迷的故事被人发现并知晓。

那是一位名叫何塞·理查德·加列戈（Jose Richard Gallego）的巴塞罗那队的球迷，他在9岁因病失去了听力，在15岁失去了视力，但这并没有削弱他对足球的热爱。幸运的是，他认识了塞萨尔·达扎（Cesar Daza），两人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

为了帮助加列戈能够欣赏足球的乐趣，达扎设计了一块足球模型板，在这块板子上，用手势和触摸，来让加列戈实时交流足球比赛。

当哥伦比亚对阵波兰的比赛在电视上播出的时候，全场比赛达扎都在全程用手语为加列戈翻译场上的局面。达扎闪电般的手势反映了场上紧张的气氛，使得加列戈几乎能够实时跟踪比赛。虽然加列戈看不见也听不见，但他却依然能置身于“现场”并感受到球迷们的呐喊和祝福。

塞萨尔·达扎不仅仅是帮助了加列戈一个人，他还建立了一个名为“没有界限俱乐部”（Sin Límites SC，sinlimitessc.org）的公益组织，帮助所有残障人士，通过足球模型板，来他们“看见”足球的快乐，也让他们的快乐被世界所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