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斋

愤怒是一把苦锁。
但你能打开它。

八十三岁的北斋
说道，
该画狮子了。

每天早晨
直到219天后

死去
他画
一头狮子。

风从西北突然吹来。

狮子们摇摆着
跃下
松树的

树冠
落在

积雪的路上
或撞到
一起

在他的茅屋上方，
它们白色的爪子

一路
抓伤星辰。

我继续画着
希望得到
平静的一天，

北斋说道，
当它们砰然而过。

作者 / [加拿大] 安妮·卡森
翻译 / 少况

Hokusai 

Anger is a bitter lock.
But you can turn it.

Hokusai aged 83
said,
Time to do my lions.

Every morning
until he died

219 days later
he made
a lion.

Wind came gusting from the northwest.

Lions swayed
and leapt
from the crests

of the pine trees
onto

the snowy road
or crashed
together

over his hut,
their white paws

mauling stars
on the way down.

I continue to draw
hoping for
a peaceful day,

said Hokusai
as they thudded past.

by Anne Carson

 

晚年的葛饰北斋为什么愤怒？有两种说法，一是说他晚年贫困潦倒，债台高筑，只能靠一件布棉袄以求熬过寒冬。为了赶走霉运，祈愿自己长寿，他立下誓言，每天起床后画一只狮子，然后揉成一团，扔到家门外。临终他还在惦念：如果能再给我十年，不，五年，我便可以成为真画工。”

另一种说法是，葛饰北斋曾经亲口说过：“我的外孙就是一个恶魔”，因为他心爱的外孙放荡不羁。为了摆脱自己这个梦魇般的外孙，他晚年天天画狮子，画了足足200多幅。

不管这种愤怒由何产生，在安妮·卡森的诗中，成为艺术家超越自己，获得平静的出发点。“我继续画着”，狮子抓伤星辰，砰然而过，而生命逝去，愤怒的锁被打开了。

作为古希腊文学专家和翻译家，安妮·卡森深谙诗歌创作中节制隽永之道，短短的一首诗中，熔合了叙事、描绘和哲理，把控得恰到好处，甚至借鉴了日本俳句的写法。平静的叙述中，又非常自然地引入了魔幻的画面。人称“你能打开它”，“他画一头狮子”，“我继续画着”，切换自如，毫不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