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温哥华的这个清晨，儿子和我停步
在去吃早点的路上听说
那个肯尼亚人就快要从这儿跑过。
我们当然想目睹他优美的身姿，
等了半小时，我穿着薄毛衣
冷得瑟瑟发抖。这时儿子开始
摩擦我的后背——献给我他掌心的温暖。
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饿着肚子站着
却这样被呵护。如果我不冷
他的双手也不会放在我的脊背上，
在肩胛之间发热。一时间
仿佛每一刻的脆弱，每一种痛，
都可能是个契机，是条裂缝，让意外的收获
穿透进来给我。要怎样才能记住呢？
当我老了，需要的又那么多。

作者 / [美国]艾伦·巴斯
翻译 / OZ·潇潇

Cold 

On this early morning in Vancouver, my son and I stop
on our way to breakfast when we hear
the Kenyan will soon be running past this corner.
Of course we want to see his gorgeous stride,
but after half an hour I’m shivering
in my thin sweater. That’s when my son begins
to rub my back–offering up the heat of his palms.
What could be better than to stand here hungry
and be curried like this? If I hadn’t been cold
I wouldn’t have his hands on my spine,
flaring across my shoulder blades. For a moment
it seems possible that every frailty, every pain,
could be an opening, a crack that lets the unexpected
reach us. How can I remember this
when I’m old and need so much?

by Ellen Bass

天儿越来越冷，夜越来越长…… 那就让我们来说说温暖和幸福。

温哥华的冬季阴冷多雨，很有几分像江南。那种入骨的湿寒不同于北方的干冷，在江南经冬的朋友定有体味。就在这样一个清晨，诗人和成年的儿子从旅店出来，打算找地方吃早点。她是从湾区过来的，衣服没带够，只穿着一件薄毛衣。走到半路，听见路人兴奋地奔走相告：“哎，那个肯尼亚长跑健将正在晨跑，一会儿就要过来啦！”反正也没啥急事，母子俩就站在路边，想一睹为快。可干等了半个小时，还没看见那人的身影。这时儿子看见妈妈冷得直发抖，就伸出双手来搓她的脊背，用手掌的热度给妈妈驱寒。

在这样的一个普通早上，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诗人却觉得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时刻了。虽然又冷又饿，却享受到亲人自然而然的呵护…… 其实，儿子长大了，都不太好意思跟妈妈太亲昵。要不是因为冷了，诗人也无福消受儿子掌心的温暖吧？

是了，没有雪中的冷，哪能体会到有人送炭的幸福呢？没有痛苦和脆弱，怎么会珍惜他人的关爱与呵护？真正的幸福，都是意外的收获，在不设防的时候，温润无声地穿过缝隙透进我们的灵魂。我们能做的就是接受和给予这样的时刻，来抵御寒冬，抵御衰老，抵御死亡……

美国诗人艾伦·巴斯出生于1947年，生长在一个贫困的犹太移民家庭。她的祖父母受过纳粹的荼毒；父母大半生住在新泽西州一座人口不足两万的小城里，靠小本经营一家酒品商店养家糊口。青少年时代的巴斯酷爱写作，聪慧努力，曾师从诺奖得主安妮·塞克斯顿（Anne Sexton），在诗歌创作上深受其影响。成年后巴斯致力于社会服务工作，尤其在遭受性虐待儿童的心理疗愈方面颇有建树。她曾撰写畅销书《治愈的勇气》，再版多次，已被翻译成十二种语言。她是加州圣克鲁斯儿童性虐待幸存者康复中心创始人之一。

巴斯五十岁的时候回归诗歌创作。她一边写一边在大学执教，发表了多部诗集，作品广布美国有名的期刊和选集中。她也没有放下过她对于服务社会的热忱，于2014 年创立了圣克鲁斯诗歌项目，每周为监狱在押犯举办诗会。巴斯于2017年荣膺美国诗人学会常任理事。

这首小诗是巴斯的晚年的作品，天然去雕饰，是活过、爱过、吃过苦之后才能写出来的东西。

这首诗选自巴斯诗集《像个乞丐》，发表于2015年。2014 年温哥华国际马拉松赛亚军是肯尼亚选手Gilbert Kiptoo，半马冠军Paul Kimaiyo Kimugul 也来自肯尼亚。2015年温哥华国际马拉松赛冠亚军Luka Chelimo 和 Daniel Kipkoech 都来自肯尼亚。他们都可能是诗人等待的“那个肯尼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