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通过词语获得力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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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Jon Krause

通过“词语”获得力量的人

我不相信通过“词语”获得力量的人
他们的眼里没有神采
他们的脑中空无一物
晦涩难懂的词语给其力量
模棱两可的故事许其信用

他们是真理的颂者
——容不得听众半点质疑
他们是高超的厨师
——加工道听途说成神话
他们是癫狂的巫师
——念叨刚刚记下的咒语
他们是着魔的术士
——拉上你与他一同狂舞
他们是精明的掮客
——暗自调整天平的筹码

他们是机灵的算命者和占卜师
巧舌如簧,临机应变,万无一失

他们吞吐自己亦不知为何物的崇高符号
希冀渺小的身影能借此变得伟岸
操控眼前的“自己”
是隐秘且真实的生意

你若要问他们是谁
我也要照一下镜子

作者 / 陈子云

 

布考斯基1965年的一首诗,《月亮、星星和世界》,描述了一次“我”在夜晚的散步:“窥入人家的窗口”,然后看见“疲惫的家庭主妇”和她的“酒鬼丈夫”。虽然诗行中并未出现月亮和星星这两个词,但我们通过诗题而相信,这一场“窥看”发生在月亮及星星所散射的清辉之下。

这是一首非常成功的诗。在我们惯常的认知中,“月夜散步”无疑是一个有着强抒情效果的语境,自古而今,有多少因月亮而来的情感被写进了诗句,“月亮”这个物象又积淀出了多么深厚的诗意?可想而知。历史赋予了月亮以孤独、相思以及乡情,却也在同时,以一种强横的方式,把“月亮”这个词语扼制在了浅薄俗套的可能性中。

但布考斯基的这首诗,却在老套的抒情语境下,驳入了诗人的此在经验,“偷窥”和“酗酒施暴”所展示的双重暴力的混乱的秩序才是有着诗人本真生命体验的世界。换句话说,月亮、星星这些古老的词语,在布考斯基笔下,被拆解了烂俗而拓入了一种现代性;而孤独,相思与思乡之情这些被“月亮”所点亮的情感,理所当然成为了自我陶醉、自我感动的陈词滥调,即使全部出自真心,这些“情感”也会因依附“月亮”这个词入诗而被无限削减成空洞与俗气。

假如我们依旧要让思乡或相思之情去信任月亮,那么,当然啦,我们极有可能会成为今天分享的这首诗歌所批判的“他们”——通过“词语”获得力量的人。即是说,“他们”脱离了真实的生命现场,被包裹在虚假以及伪善的历史叙事中。因为“词语”正是历史及历史歧义的积累。

而这样的人,无疑缩减了诗歌和语言的可能性,更在现代语境中,抽空了生命的分量,令生命的每一份独一无二的体验,成为了一种媚俗的、美文意义上的快消商品(甚至因其刻意的晦涩难懂而成为猎奇商品)。

“没有神采”、“空无一物”,这些指认,与今天手机里的摄影app何其相似,正是滤镜与美颜,批量制造高雷同假象的同时,也杀死了一个人之所以成为他的所有外在差异特征。

假如诗歌第一节所描述的“他们”,尚因某些局限而值得原谅,那么在第二、三节,诗人则以反讽的语调及排比的气势毫不留情地批判“他们”,甚至于有点“恶毒”,直斥“他们”不仅沉迷于脱离实际的纸上炼金幻觉,更奉之为圭臬,排斥质疑,弄虚作假以致着魔。

诗歌成为虚情假意和搔首弄姿的替代词。这或许并不算最糟,第四节,诗行给出了最糟糕的情况:那些诗人堕落到操持此种虚妄诗歌为生意,甚至进行肮脏的利益互换交易。

通过诗人的批判,我们似乎可以反观到诗人所肯定的立场:诗歌应当直指生存的当下而发出质疑,应当以真材实料来烹饪,应当有理有据就诗论诗地来对等交流······

无论如何,在这首诗中,诗人创造了一种对于诗写的激烈的批判态度。但诗人的目的又不止于批判,诗人“恶毒”的目的并非讨伐,而是一种警醒。第五节向我们揭示,包括诗人自己,也全都有可能因功利错觉而陷入崇拜词语的有着强大力量而虚无的泥淖之中。

于是,本诗的批判越是恶毒,越是体现出诗人的求真态度。诗人告诉我们,假如诗是那株菩提树,则“心如明镜台”,诗人必得具备“时时须拂拭,不使惹尘埃”的自省的修炼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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