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响指吧,他说
我们打个共鸣的响指
遥远的事物将被震碎
面前的人们此时尚不知情
吹个口哨吧,我说
你来吹个斜斜的口哨
像一块铁然后是一枚针
磁极的弧线拂过绿玻璃
喝一杯水吧,也看一看河
在平静时平静,不平静时
我们就错过了一层台阶
一小颗眼泪滴在石头上
很长时间也不会干涸
整个季节将它结成了琥珀
块状的流淌,具体的光芒
在它身后是些遥远的事物
作者 / 班宇
如果仅从罪案的角度,《漫长的季节》里面的几个主要角色,钢厂火车司机王响、厂办工作人员龚彪和刚刚高中毕业的王阳,原本都是局外人。只因王阳遇见了那个叫沈墨的女孩,所有人的命运就此改变。
而如果从一个时代的整体语境来观察,那么沈墨姐弟制造的这场罪案却不过是那个经济破产年代众多崩溃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案例,不足以改变每个人的命运。也只有在这个整体语境中,桦钢和桦林市这个小小宇宙中的每个人才不再是局外人,而难以摆脱被时代的崩塌“震碎”的命运。
王阳身为工厂子弟,对考大学不报希望,但却爱好文学,没事在家偷偷写诗。和诗情如火的80年代相比,90年代早已不再是诗歌的年代。社会的整体风气已经在80年代末发生逆转,尤其1993年发生诗人顾城杀妻的恶性案件之后,社会层面对诗歌的态度不是仅仅失去热情那么简单,写诗简直变成一件不可理喻的荒唐事,而且那些自称诗人的人也多半被认为不太正常,避之唯恐不及。王阳的抽屉诗歌就是诞生在这个语境之下。
我们从“他的”这首诗里面,可以读出,一个敏感的诗人,虽然涉世未深,却已然提前感知到了时代的崩塌。只是深处无望而灰暗的生活之中,外表的痞里痞气之下,王阳仍然有一颗纯真美好的诗心,对未来充满玫瑰色的幻想。沈墨的出现是一种证实,证实了那个美好世界的存在,尽管他当时并未察觉这白月光背后的暗黑,正如他尽管感知到时代即将崩塌,却并没有真切体验到那崩塌的残酷,但这残酷却转移到了父亲王响的身上。
王响在翻检王阳抽屉时,镜头给到一本疑似作者叫阿橹的诗人作品集。阿橹是一位真实存在的诗人,黑龙江人,在90年代曾被某杂志评为“中国十大先锋诗人”之一。出人意料的是,1995年阿橹在北京接连伙同他人犯下两桩杀人弃尸案,1997年被执行枪决。
阿橹罪案的发生与顾城罪案的发生前后不过两年。但阿橹罪案的背后是一个诗人穷困潦倒,从一个极端的侧面反映了诗歌与诗人在那个破碎年代的境遇。只有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才真正懂得当年“打破铁饭碗”这样一句轻而易举的话,带来怎样的历史阵痛以及无数人从灵魂到肉体的破碎与重建。
对王响和龚彪这种在钢铁般不可移动的岗位上工作的人来说,打碎铁饭碗原本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当面对人的尊严被无情击碎的时候,突然觉醒,知道那不过是表面的破碎,人真正要维护的是灵魂与尊严的完整。正是基于这样一种信念,才能支撑他们走过谜底被破解的那一天。
看完整个剧集,再来反观这首诗,就会更加理解,真实作者班宇的一种隐忍。打个响指或者吹个口哨,是故作轻松也好,是无力承受也罢,当命运开启它神秘的齿轮的时候,人们只是尚不知情,但并非没有预感。这就是诗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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