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瓶子　

  大海，一种偶然
——维·维多夫罗

我把这六行诗装进我的瓶里，
怀着这个秘密想法把它抛进大海：
有一天它漂到一处几乎荒凉的海滩，
一个男孩捡到它后把它打开，
他取出的不是诗行，
而是急救物品、警报、海螺和小石块。

作者 / [乌拉圭]马里奥·贝内德蒂
翻译 / 朱景冬

BOTELLA AL MAR　

Pongo estos seis versos en mi botella al mar
con el secreto designio de que algún día
llegue a una playa casi desierta
y un niño la encuentre y la destape
y en lugar de versos extraiga piedritas
y socorros y alertas y caracoles.

Mario Benedetti

我们当代针对诗人的非议有很多，其中大家最常提到的一点就是诗人在生活上的“无能”和精神上的“自恋”。几乎所有的诗人都希望自己的文字能够青史留名，被世代传颂。而这首诗则不然，诗人更愿意自己的诗歌能够像“急救用品”这样的工具一样去实实在在的帮到那些需要的人，而不是仅仅沦为人们附庸风雅的催化剂。

从表面上看这首诗是一首关于六行诗的六行诗，故而也可以看成是一首“元诗”（meta-poem）。有经验的读者都知道，“元诗”的大概意思就是“诗中之诗”，它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特征就在于它意味着沉浸于语言自身，诗的运思在“元诗”中也是诗的主题。而这首《海上的瓶子》虽然看起来具备很多“元诗”的特征，但是它在运转方式并不是内化的，而是敞开的，有寓言的性质。

“元诗”作为现代诗中最核心的诗歌观念之一，从根本上是一种哲学化的诗，但是一旦过度的哲学化，就很容易因过度主观而陷入自恋的泥沼。这首《海上的瓶子》的特别之处在于，它在结尾处用“急救物品、警报、海螺和小石块”这样的寻常之物打破了“元诗”中常见的“沉浸”，使得诗人从浪漫主义诗学观念中的“立法者”转化为了一名好心的普通人，而这种看似是“降维”或者“下沉”的姿态，反而让这首诗在戏剧性上得到了增强。

值得一提的是，这首在漂流瓶里经过一系列大风大浪的“诗”最终到了一个男孩的手里。在这里，男孩这个角色的设定非常耐人寻味。为什么诗人要选择一位男孩作为捡到这首诗的人？我觉得这里面暗含了诗人对诗本质的一个认识。男孩这个形象意味着人最初的模样，尤其是在荒岛上的男孩，更意味着他具有某种不受世俗规训的天真。或许，在诗人的认识中，只有足够天真的人才配捡到这首藏在漂流瓶里，仍能幸存下来的“奇迹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