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鞋 　

鞋，我内部生命隐秘的脸，
两只张开的没牙齿的嘴，
两块部分腐烂的动物的皮
散发着老鼠窝的气味。

在你们里面继续他们存在的
出生即死去的我的兄妹，
引领着我的生命
朝向他们无法理解的纯贞。

书籍于我又有何用
如果在你们里面也可以领会
我尘世生命的福音，以及
仍遥远的、未来的事情？

我要宣扬我为你们完美的谦卑
而发明的宗教，
以及我正建造的以你们
为圣坛的奇异的教堂。

禁欲而母性，你们忍受着：
牛、圣徒、死刑犯的亲属，
以你们喑哑的耐性，塑造着
我自己唯一真实的写照。

作者 / [美国]查尔斯·西米克
翻译 / 李晖

My Shoes  　

Shoes, secret face of my inner life:
Two gaping toothless mouths,
Two partly decomposed animal skins
Smelling of mice nests.

My brother and sister who died at birth
Continuing their existence in you,
Guiding my life
Toward their incomprehensible innocence.

What use are books to me
When in you it is possible to read
The Gospel of my life on earth
And still beyond, of things to come?

I want to proclaim the religion
I have devised for your perfect humility
And the strange church i am building
With you as the altar.

Ascetic and maternal, you endure:
Kin to oxen, to Saints, to condemned men,
With your mute patience, forming
The only true likeness of myself.

CHARLES SIMIC

梵高一生画过7幅总共9双鞋子的静物画。高更见梵高总是画自己的鞋子，就问他为何如此，梵高说，那鞋子我当年在煤矿工人中间传教的时候就一直穿着，直到现在。

人们将这句话解读为梵高的一种怀旧，属于隔靴搔痒了。反倒是用查尔斯·西米克这首鞋子的诗，解释起来更为到位。他为自己的一双鞋子发明了一个宗教。我想，这无意中也说出了梵高真正想说的话。

虽然我不太明白西米克为什么说他一出生就死去的兄弟姐妹可以在他的鞋子里继续存在，并且引领他的生命，朝向一种死者无法理解的纯真，但我特别相信，如果你可以通过穿着的一双鞋领会尘世中关于生命的福音和真谛，那么读书的确是没有什么用的。中国古人不也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吗？行走所带来的生命体悟比起阅读来说，更加直接、丰富和深刻。

他在诗中对鞋子的“优良品性”做了很多总结：难以理解的纯真，完美的谦卑，喑哑的耐性，禁欲而母性，无差别的的忍耐和包容，不论是牛、圣徒还是死刑犯，都可以和它无差别的共处。诗人要成为这样的一种形象，鞋子所塑造的“唯一的真实”。

看懂一个人的鞋子，就看懂了他的内心。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是说什么样的人决定了他会穿什么样的鞋子，但这只是一种表象。在诗人看来正好相反，什么样的鞋子，穿在谁的脚上，就能塑造那人什么样的本质。一双鞋可以成为一个人内心生活的隐秘之脸，你穿上它，就等于走进了一座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