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就不妨
试试吧。每一位
我认识和我关心的,
还有每一位
将要在
我想象不出的孤独
和我无法体会的疼痛中
死去的。我们
只能活下去。我们
解开网,我们划开
这条鱼的身体,
从鱼尾的分叉处
一直划到下巴,
但愿我能为它歌唱。
我宁愿我们能让
活着的继续活下去。
我们信奉的一位老诗人
说过同样的话,于是
我们在幽暗的香蒲丛中停下来,
为麝鼠²祈祷,
为它们尾巴下的涟漪祈祷,
为水底的细微响动祈祷,我们知道是蝲蛄在动,
为我老表的右手腕祈祷,他后来当了警察。
我们为那个护猎员的昏花老眼祈祷。
我们为回家的路祈祷。
我们吃了这条鱼。
一定有种很美妙的东西在我体内,
我真的很开心。
注:
1 白斑狗鱼(Northern Pike),肉食性鱼类,雄性最长可达 1 米,雌性可达 1.5 米,体重可达数十公斤。广泛分布于北美及欧亚大陆北部淡水流域,在中国主要分布于新疆。
2 麝鼠(muskrat),原产于北美的水栖啮齿类动物,分泌的麝鼠香极其浓烈,可入药,也是高级香水的原料。
作者 / [美国]詹姆斯·赖特
翻译 / 张文武
选自 / 《河流之上》,磨铁读诗会
All right. Try this,
Then. Every body
I know and care for,
And every body
Else is going
To die in a loneliness
I can’t imagine and a pain
I don’t know. We had
To go on living. We
Untangled the net, we slit
The body of this fish
Open from the hinge of the tail
To a place beneath the chin
I wish I could sing of.
I would just as soon we let
The living go on living.
An old poet whom we believe in
Said the same thing, and so
We paused among the dark cattails and prayed
For the muskrats,
For the ripples below their tails,
For the little movements that we knew the crawdads were making under water,
For the right-hand wrist of my cousin who is a policeman.
We prayed for the game warden’s blindness.
We prayed for the road home.
We ate the fish.
There must be something very beautiful in my body,
I am so happy.
James Wright
他们半夜三更跑到明尼苏达河的源头,布了一张网,然后在天亮前跑过去收网。网了很多鲤鱼,还有一条很大的白斑狗鱼,大到足够一家人填饱肚子。可能还有一条更大的什么鱼,因为鱼网破了一个大洞,就像诗人在另一首诗《打手电筒收网的偷渔人》所说:
事情有些好笑,诗却非常动人。
《白斑狗鱼》打动我的,是诗里涌动的奇妙转化。
出身底层的诗人赖特,尝尽生命的苦味,早年曾试过投河自尽,就如他在一首诗中所说:“大海能承受一切,/我不能”。但他还是挺了过来。忍耐。挣扎。努力醒来,再次迎接世界。因为他知道树枝不会断。
这种忍耐,以及忍耐后的释然,死亡后的新生,在《白斑狗鱼》里也有所体现。
这首诗就像一幕剧。人与鱼,杀戮者与受难者,偷盗者与守护者,讲述者与聆听者,生者与死者,巨大的与渺小的,疼痛的与喜悦的,在娓娓道来中形成了一个莫比乌斯之环,相互转化,生生不息。
作为生命个体,我们都会经历他人“想象不出的孤独”和“无法体会的疼痛”,但在这条生命之河面前,“我的痛苦何足挂齿?”我们只能活下去,让活着的继续活下去。
杀生原为血腥之事,诗人却说“但愿我能为它歌唱”,多像一个人平静地回望自己的痛苦。偷偷抓鱼、杀鱼、吃鱼,多像在黑暗中捕获自己的痛苦,再把它变成体内“美妙的东西”。
赖特曾在接受采访时说,是诗歌让他的生活保持生机,只要还能歌唱,就有望忍受任何事。这首诗也是一种歌唱。这是一首快乐的诗,正如赖特在最后一句所说“我真的开心”,希望你也能感受到这份开心。
荐诗 / 张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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