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图 / Austen Pinkerton
我遇见一位来自古国的旅人
他说:有两条巨大的石腿
半掩于沙漠之间
近旁的沙土中,有一张破碎的石脸
抿着嘴,蹙着眉,面孔依旧威严
想那雕刻者,必定深谙其人情感
那神态还留在石头上
而斯人已逝,化作尘烟
看那石座上刻着字句:
“我是万王之王,奥兹曼斯迪亚斯
功业盖物,强者折服”
此外,荡然无物
废墟四周,唯余黄沙莽莽
寂寞荒凉,伸展四方。
作者 / [英国]珀西·比希·雪莱
翻译 / 杨绛
I met a traveller from an antique land
Who said: “Two vast and trunkless legs of stone
Stand in the desert. Near them on the sand,
Half sunk, a shattered visage lies, whose frown
And wrinkled lip and sneer of cold command
Tell that its sculptor well those passions read
Which yet survive, stamped on these lifeless things,
The hand that mocked them and the heart that fed.
And on the pedestal these words appear:
‘My name is Ozymandias, King of Kings:
Look on my works, ye mighty, and despair!’
Nothing beside remains. Round the decay
Of that colossal wreck, boundless and bare,
The lone and level sands stretch far away.
Percy Bysshe Shelley
拉美西斯二世生平进行过一系列的远征,以图恢复对巴勒斯坦地区的统治。他在叙利亚地区与另一个强大帝国赫梯发生战争,随后两国签订和约成为军事同盟。埃及赫梯和约可能是历史上第一个著名的国际间合约,其埃及文本与赫梯文本均被保存,为近代考古学者所发现。
拉美西斯在埃及各地大兴土木,以纪念自己的不世功勋,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阿布辛拜勒神庙。在其去世几个世纪之后,这座建筑就完全荒废,黄沙将其埋没,最终只剩下入口处坠落的巨大雕像的头部还露在外面,雕像基座上赫然写着:“吾名奥兹曼迪亚斯,吾乃万王之王!”
这首《奥兹曼斯亚斯》是雪莱的名作。诗人并没有亲赴埃及看到这番景象,而是借助一个旅人转述的角度,为全诗增加了无穷的想象空间和历史的纵深感。
无论多么伟大的人物,如何的至高无上,如何的权势煊赫,生前做出怎样不世功勋,就算他在世界上建筑无数的神庙和纪念碑,把名字和脸孔全部刻入石头,想要不朽,最终都抵抗不了时间的啃噬,而化作废墟或尘烟。
奥兹曼迪亚斯这样帝王级的人物不乏其类,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无不如此,唯恐事业不够伟大,唯恐身后百年就被忘却,要么求长生,海上仙山求遍,长生不得再求不朽,或标山刊木,或勒石燕然。次一等级的,如西晋名将杜预,灭吴有功,治史有成,还要将自己的事业刻成两块石碑,一块沉于潭底,一块竖于高山,他知道高山可以变成水潭,水潭可以隆起为高山,沧海桑田变幻无定,但总有一块石碑,可以让后人知道他。
害怕被忘记,这恐怕不仅仅是那些英雄或伟大人物所在意的,普通人来世间一趟,也都难免希望被记住,但如何才能不朽或者永生,的确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因此需要注意的是这三行:
“近旁的沙土中,有一张破碎的石脸
抿着嘴,蹙着眉,面孔依旧威严
想那雕刻者,必定深谙其人情感”
诗人有意突出了无名的雕刻者,他们用神奇的双手,为伟大的人物留住了容颜,并且从这石刻容颜中,依然可以让几千年前之后的人,感受他的威严、冷峻和高傲。而这正是艺术的魔力。这其实就证明了雪莱向来的一个观点,在时间面前,唯有艺术不朽。
除了历史的嗟叹之外,黄沙烟尘之外所流露出的讽刺意味,是要借以告诫那些高高在上,自命不凡,以为可以支配一切而无所顾忌的人物,不朽其实只是一种妄想,与其害怕会被历史忘记,不如想想如何让后人记住。好大喜功并不值得赞美,少做蠢事和坏事,总归会加一些分。
荐诗 / 流马
近期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