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马,河边的马,雨水中脊背发光的马…

配图 / Tess Dumon

河曲马场

仅仅二十年,那些
林间的马,河边的马,雨水中
脊背发光的马,与幼驹一起
在逆光中静静啮食时间的马,
三五成群,长鬃垂向暮晚和
河风的马,远雷一样
从天边滚过的马……一匹也看不见了。
有人说,马在这个时代是彻底没用了。
连牧人都不愿再牧养它们。
而我在想:人不需要的,也许
神还需要。
在天空,在高高的云端,
我看见它们在那里。我可以
把它们一匹匹牵出来。

作者 / 阿信

 
前不久去了章丘齐鲁古道上的一个村落,村落正南就是齐长城的一个重要关隘锦阳关。我们参观完齐长城之后就去了附近一座山上游览,山上有景区,已经放弃运营,在山半腰有一列马房,全都空空如也。数了数,这里也曾经饲养着大约十几匹马。在我的想象中,这里的马就是专供游人拍照的那种,想必那马也称不上多么优良。

我们放弃登山,兜兜转转穿过一片密林,来到一片开阔的山谷。山谷里满是齐腰深的野草,强烈的日光裹挟山风从对面的山峰夹缝处滚落,使得山谷里的野草一湖碧波般摇荡,我们正醉心于这意外的美景时,从野草的摇荡中,依稀看到远处几棵树的浓阴下,扫过一两匹漂亮的马尾。待定睛细看,草丛深处果有几匹马在那里吃草,游荡。马共四匹,三匹成年,一匹马驹,都是深棕色,这是一个家庭。

我们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山坳里碰见这么好看的马,就大喊起来。这样一喊,马儿们就受惊了,然而山谷没有别的出口,它们只能向着我们来的方向猛冲,从我们身边很近距离地绕过去,跑进我们身后那一片密林。眼看着这几匹马越跑越近,来到我们眼前,身边,又闪电般远去,仿佛是一段流动的丝绸从腰间滑过,想抓也抓不住。

刹那间的出现,转瞬间的消失,一场关于马的幻觉。我们都没有心理准备,会在一个偶然的山中,遇见这偶然的马。即便我们想起刚刚穿越密林时,沿途都是新鲜或陈旧的马粪,阻碍行脚,也绝想不到会真的遇见马。

马是这样一种动物,它似乎有着天生的高贵与优雅,让我们仅仅远远看着,就感到神奇,它的姿态,它的步伐,它行走时那微微前伸又有着优美弧度的脖颈,都让人本能地发出慨叹。人类最开始是怎么认识到马的美的呢?难道仅仅因为它的实用,它能征善战,它的速度和耐力,它承载着人类从一个地方神奇地出现到另一个地方。古人在形容一种流动不居千变万化却又捉摸不定的气息时,也常常以“野马”名之。也许在人类原初的记忆中,马本来就不是人间之物,所以我们每次看到它们,就总是要发出感叹和惊讶,惊讶于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惊讶和感叹。

马对于只是生活在现实中的人来说,越来越罕见了。大概正如这首诗所言:“马在这个时代是彻底没用了,连牧人都不愿再牧养它们”。我也同意诗人的观点:“人不需要的,也许神还需要”。在诗中,诗人最后从河曲马场的天空中,看到千变万化的云朵,那些云朵里,想必有多种多样的马,吸引着诗人,而诗人,正是用这样一首诗,把它们一匹匹牵到了读者面前。

而我想要说的,我们在山中的那个下午,云朵也是美丽的,千变万化的。我们后来在路上又看到了那马的家族,它们悠闲的在路边吃草,竟然变得不那么避人了。这几匹马和刚才给人的感觉竟然那么不一样,在山中,它们像是从云端降落下来的,而在人间的行道上,它们却一下子变得那么家常,像是我们的邻居,在我们院子的门外张望。

 

荐诗 / 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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