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敌,犹如一面镜子

配图 / Doug Aitken
bedtimepoem

情敌

我的情敌矮小、猥琐
两眼如豆
思想混乱
说话结结巴巴

这犹如一面镜子
我惭愧了整整一生

1989年夏 重庆

当时我正在一个群里扯淡,喻言老师的这首《情敌》劈面打来,正中鼻梁。

平易、干净、漂亮,无一字铺陈,得尽风流——这正是专属于诗歌的轻盈力量:不需要深度阅读,不依赖任何复杂的认知背景,一眼穿透。惟其如此,才能在不经意的转身之间偷袭得手,直入人心。小说散文当然都做不到这种效果,所以诗歌就是诗歌,不可取代。妙哉。 

首节四句都是日常闲话,尤其开头一句,更是寻常又合理的主观偏见,如同老友把酒时刻的娓娓道来和絮絮叨叨。生活经验告诉我们,这个时刻没有人在讨论真理,兄弟只是想从你这里讨一点情绪价值,老实听着就好。必要的时候,就附和两句。 

虽然是被动吃瓜,但这么明显离谱的论调,厌倦也是难免的。幸好语言仍旧精炼,所以勉强还好。也只是还好。 

事不过三。一路陈陈相因走到第四行,节奏告诉我们:作为朋友 ,你该打断他了,免得说出什么过于影响观感的话来,不好;而作为诗歌,絮叨太盛就过于坠入日常,你要下结论了。 

这只是一闪念的事儿,你一垂眼,正和作者的心头一动遥相印证。 

分行,分节,话锋一转。“这犹如一面镜子”,从日常陡然反转,进入一片意义可疑的未知领域。 

然后,“我惭愧了整整一生”正中鼻梁,以真切酸楚和鞭辟入里的自省打碎你的惯性期待和暗戳戳的不耐烦,把画风从一个失败者在烟酒缭绕间的单方面陈述,拔擢到全然透彻的内在光明境界,完成了意义和观感上的双重翻转和提升。 

一声轻叹。恰到好处的谋划,短小轻灵的实现,以及月印千江式的光明。 

这就是诗歌。 

除此之外,这首也可以作为现代诗何以分行、何以分节的一种示范文本。首节四行,是要取三加一的心理节奏反转点;再下一城,寻常分行无以传递意义的遥递,所以分节。第二节内一转一叩,两行正是恰好,多则滞,少又急。 

这不是什么严格章法,但足以服人。没有任何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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