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篮曲

睡吧，我的孩子，
我血中的花，
被守护的星，
行走的光。

如果阴影拉长
投映在树上，
每一棵树干后面
有位天使在打仗。

如果群星降下
来看你的模样，
每一颗星星后面
有位天使赶路忙。

如果白雪飘飘
落在你的身上，
每一片雪花后面
有位天使把心伤。

如果卑微的大海赶来
来给你一个吻在脸上，
每一朵浪花后面
有位天使闪闪亮。

在你的眼睛里
有没有给梦的地方？
睡吧，新生的孩子，
我肉中的粮，

被守护的星，
行走的光，
睡吧，风静一静……
你吩咐它不要弄出声响。

作者 / [西班牙] 路易斯·罗萨莱斯
翻译 / 范晔
选自 / 《耶稣诞生神圣组画》之五

Nana

Duérmete, niño mío
flor de mi sangre,
lucero custodiado,
luz caminante.

Si las sombras se alargan
sobre los árboles,
detrás de cada tronco
combate un ángel.

Si las estrellas bajan
para mirarte,
detrás de cada estrella
camina un ángel.

Si la nieve descansa
sobre tu carne,
detrás de cada copo
solloza un ángel.

Si viene el mar humilde
para besarte,
detrás de cada ola
relumbra un ángel.

¿Tendrá el sueño en tus ojos
sitio bastante?
Duerme, recién nacido,
pan de mi carne;

lucero custodiado,
luz caminante,
duerme, que calle el viento…
dile que calle.

Luis Rosales

注：《耶稣诞生神圣组画》原文为Retablo sacro del nacimiento del Señor，retablo是指装饰祭坛的画屏或雕塑，通常讲述宗教故事。

世间所有摇篮曲中的温婉，这里都有，且更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力量。

“血中的花”和“肉中的粮”令人惊骇，既喻指孕育生命的疼痛与艰辛，又暗示数年后圣婴将流血以喂养灵性贫穷、饥饿的世人。“被守护的星”和“行走的光”则交织着圣母的怜悯与敬畏——作为婴孩，他像一颗新生的星，光芒微弱，似要被黑暗的苍穹吞没；作为神，他是昔在

今在永在的光，行走不息，照亮全地。天离地有何等高，东离西有多么远，这些意象就是怎样悖离了自身与彼此。但这全是因为天地间那独一的奥秘，我们眼不能见心不可测的奥秘：他既是人，又是神；他道成肉身，他“为爱成囚”（安布罗西奥•蒙特希诺《神圣的夜晚》）。

但圣母不是神，对日后那“颜色金黄却能把人扎伤”（罗萨莱斯《守护圣婴的天使从伯利恒返回后与圣父的对话》）的十字架不会有受难的激情。在狂风呼啸的寒冬，她轻摇着柔弱的孩子，为他所祈求的只是一个安眠的夜，如同人间的任何一位母亲。但她的野心大到去邀约天上地下一切的力量来守护自己的婴孩：阴影遮挡了生命之树，有天使为你打仗；群星降下敬拜你的容颜，也是天使在时刻将你凝望；雪花带来冬天的清寒，天使为你心伤；大海赶来亲吻你，天使欢欣地闪亮……征战时，宁静时，这无处不在的天使岂不也是她自己？

她甚至去想像孩子的梦。在这冰天雪地里，他梦见了君王，还是羔羊？诸天之上的荣光，还是畜栏般卑微的人世间？或许都不是，而只梦见一个平常的婴儿所想望的：有那么多小动物都在大雪天赶去伯利恒的马厩看他呢，狗熊捧着蜂蜜，松鼠兜着栗子，老獾带着闹钟，蜗牛背来小房子，小牛和小驴呼哧呼哧地喷着热气给他取暖……毕竟，留给他的童年和天真都太短，太短……

她恨不能用万千柔情将风雪雷电都包裹起来，但也深知这小小婴孩有着比风雪雷电更为狂暴的权能。他能平静海上的风（马太福音8:26）。所以，看似回旋的歌谣绕了一个温情脉脉的圈，却并不用尘世的爱来封闭摇篮中的孩子，因他更是神。“睡吧，风静一静……/你吩咐它不要弄出声响。”圣母清醒而有力的吟唱最终赋予这支摇篮曲以猛虎细嗅蔷薇般的力与美，也使这个温婉但并不宁静的夜陡然变得长阔高深。

它使我目眩，但我心中也有阴影拉长，星光暗淡，冬雪飘零，海潮消逝……我的心也曾被扎伤，被那颜色金黄的十字架。因为我也有人世的柔情。

荐诗/匙河
2015/01/30

题图 / Hanan A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