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伤疤疼。
——Vicente Aleixandre
那鹿就在脚上趴了一夜,小铃铛声
很快被吞没,它习惯奔跑,这时要
用钝蹄刨浅浅的坑,窗户细小的缝
雨味滑进来,像一截蚯蚓的。知道
前个晚上撞倒了白鸽,洁净的羽翅
被洗过闪闪发亮,也许是下午但是
早上明明有期待,迟到的人没被怪
撇开那些枯死的植物别谈了,废除
方正的魔法,钢铁一般的智力玩具
红柜子里的碎瓷是被时光吞咽掉的
紧张地等待咖啡屋对面的长椅呈色
挨住坐下,但一出门就下雨,挤挤
裤边上的水,挤挤在空中的湿叶子
看看那条高速公路在雨里多么悲伤
她不停地被驶过,被握着绵延的手
在水镜中照耀自己,问什么时候能
飞越一次帕米尔,是,我的帕米尔
我不认识它,一半有雪,一半在此
作者 / 了小朱
《帕米尔》,短诗,情感充沛,忧伤之中又有萦绕曲折的惦记与希望。
初读它时,被诗中饱满的内心戏吸引到了。身边常有些人,不习惯直抒胸臆,不习惯黑虎掏心,而喜欢走一走九曲桥,在回廊下探头晒晒太阳,给你写一封信,只有一个省略号。不知何时,某个点碰触到了关要,终于暴露心迹,原来如此……而之前,所有隐晦、左顾言他与面无表情之下,都是满满当当的内心戏。
王维在《渭城曲》中送友人,只用了两句说氛围,“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之后,便是直言其事,“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了小朱写《帕米尔》,因无须遵从七言绝句的限制,较王生则更古代方步绕台了,诗中的大部分都在搭建场景、铺陈氛围。
小鹿趴了一个晚上,雨味蚯蚓般滑入窗户的缝隙、羽毛闪亮的鸽子、魔方、红柜子里有瓷器的碎片、裤管浸湿了、树叶在滴水、咖啡馆与一条淋雨的长椅、一条高速公路在水中被汽车无数次驶过。这些缓慢地铺陈,与无处不在的雨水一道构成了一个忧伤的心境。沙漏般,一点点地溢出,与时间的滴答滴答同形共体;说是铺陈,其实也可视为是与“帕米尔”并行的隐喻。
恍然之中,不由觉得这是在说一个隐约的故事呢。
故事的主角躲在雨幕之后,远远地,借用他物说事,当诗里的意象停留在一条高速公路上,且是被拟人为“她”的高速公路上,忧伤的情绪集中至“虐”的程度,“她不停地被驶过”,“虐”之深遂又爆发出希望,“被握着绵延的手/在水镜中照耀自己,问什么时候能/飞越一次帕米尔”,此时,诗中,或故事中的主角才露出一个侧脸,铿锵说:“是,我的帕米尔,我不认识它,一半有雪,一半在此”,终于,之前所有的铺陈,那些相干与不相干的物与情景都化结于一个意象中——帕米尔。一半在远方,一半在心里;一半可能,一半不可能;那么,作为意象的帕米尔,是否是高原帕米尔、儿子帕米尔、女人帕米尔、一本书帕米尔、痛苦帕米尔、喜悦帕米尔……不清楚,也无所谓。
《帕米尔》的题词“光的伤疤疼”,取自阿莱克·桑德雷诗《人声》里的一个句子。“光的伤疤疼,牙齿的同一个影子在地上疼。什么都疼,河流卷走的悲伤的鞋子也疼……”人经历过时间,故事在记忆中烁动,总有一些瞬间,你时不时惦记起来就发颤的细节,光的伤疤疼,不是光在疼,而是有故事的人在记忆中发颤吧。
假使说霍桑的“K”是有形有质的,那么了小朱的“帕米尔”就是有质无形的,是时光留在心上的痕迹。这种痕迹,谁都有吧。不管是细腻、敏感与深埋心事者,还是粗犷、阳光与神经大条者。
荐诗 / 何兮
2013/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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