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歌

这是那首，人人
都想学的歌：一首
无法抗拒的歌：

这首歌驱使男人们
成群结队，从船中一跃入海
哪怕布满头骨的海滩，近在眼前

这首歌无人知晓
因为听过的人
都死了。另一些人忘了

我把秘密告诉你好吗
如果我告诉你，你能帮我
脱下这身鸟装吗？

我不喜欢在这里
枯坐一岛
看起来美丽如画，像个神话

和两个满身羽毛的疯子在一起
我不喜欢唱
这三重唱，这要命的，宝贵的

我要把秘密告诉你
告诉你，只告诉你
过来，来。这首歌

是在呼救：救救我！
只有你，只有你能救我
你是唯一

终于。唉
多么乏味的一首歌
却从不失手。

作者 / [加拿大]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翻译 / 唐晓丽

Siren Song

This is the one song everyone
would like to learn: the song
that is irresistible:
the song that forces men

to leap overboard in squadrons
even though they see beached skulls
the song nobody knows

because anyone who had heard it
is dead, and the others can’t remember.
Shall I tell you the secret

and if I do, will you get me
out of this bird suit?
I don’t enjoy it here

squatting on this island
looking picturesque and mythical
with these two feathery maniacs,

I don’t enjoy singing
this trio, fatal and valuable.
I will tell the secret to you,

to you, only to you.
Come closer. This song
is a cry for help: Help me!

Only you, only you can,
you are unique
at last. Alas

it is a boring song
but it works every time.

古希腊神话中，塞壬是半人半鸟的海妖,常以美妙的歌声诱惑途经的海员而使航船触礁毁灭。此后，塞壬之歌也暗指极具诱惑又暗藏危险的事物。

这首诗就好像是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的对话（或者说是一个全知叙述者跟塞壬之间的对话）。“这首歌”逼着男人们成群地从船舷跳出，歌声又怎么会逼男人跳船？并且尽管男人们“看到头盖骨漂到了海滩”仍然罔顾生死跳出去？很明显，诗人在这里设置了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状述眼前所见，所营造的气氛丝丝入扣，第二节诗中我们已见堆满沙滩的“头盖骨”，第三节又写道“听过的人都已死去”，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气氛，让读者如身临其境。不禁要问，是怎么的魅惑才会让这群男人不可抵抗而疯狂坠海？

第四节笔锋一转，以妖女塞壬的身份述说：“我把那秘密告诉你好吗？”这一声呼喊已经让在场的男人们蠢蠢欲动了，接着妖女又说“我不喜欢在这里”、“我不喜欢唱”，她的声声娇嗔都在向男人们发出“救救我”的暗号，妖女塞壬反复唱到：“我要把秘密告诉你/告诉你，只告诉你。”（I will tell the secret to you,to you, only to you.），诗中重复出现“你（to you）”这个词，以歌唱的形式为我们呈现了塞壬在神话中对着往来船员唱歌的情景，同时也巧妙的运用重复强调的修辞达到一种共振，重度渲染了妖女“诚恳”的态度让人不可抗拒，昭示这听歌者必死的悲剧。此外，诗中三次出现“这首歌（the song）”的排比句形，这首歌“人人想学”；这首歌“无人知晓”；这首歌“是在呼救”，这种循环往复推进了高潮，蛊惑人心，让人迫不及待的越来越想听，男人们最终成为了“唯一”（unique [ju:’ni:k]注意不是eunuch[‘ju:nək]太监的意思）。

“多么乏味的一首歌/却从不失手。”（ it is a boring song，but it works every time.）我不禁要问：为什么即使早已预见死亡的悲剧，人们依然抗拒不了诱惑而一次次走向毁灭？难道男人们也笃信：飞蛾扑火，一定很幸福的神话吗？

荐诗 / 素履游走
2014/05/09

题图 / Herbert James Draper – Ulysses and the Sire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