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月亮

不是月亮。而是一朵花
浮现在水的另一边。

水汹涌而去，
裹挟着树枝，卷走了一整棵树，

一座谷仓和一座桥。花
在遥远的岸上歌唱。

不是一朵花，而是一只鸟，
藏在最幽深的树林中鸣唱，歌声

掠过水面，在河流棕色的褶皱中
制造出一种沉默。

月亮。不，是一个年轻男子正走在
树下。树叶间

挂着灯笼。
温柔，聪明又愉悦，

他的脸焕发着天然的光芒，
我看见它穿过水面，仿佛在靠近。

是一个小丑。他的铃铛庄严地
摇响，一种悲伤的曲调，

我在河岸应和着起舞。

作者 / [美国] 丹尼斯•莱维托芙
原译 / 倪志娟
校订 / 花喵菜、WaterlooSunset

Wanting The Moon

Not the moon. A flower
on the other side of the water.

The water sweeps past in flood,
dragging a whole tree by the hair,

a barn, a bridge. The flower
sings on the far bank.

Not a flower, a bird calling
hidden among the darkest trees, music

over the water, making a silence
out of the brown folds of the river’s cloak.

The moon. No, a young man walking
under the trees. There are lanterns

among the leaves.
Tender, wise, merry,

his face is awake with its own light,
I see it across the water as if close up.

A jester. The music rings from his bells,
gravely, a tune of sorrow,

I dance to it on my riverbank.

 

不是月亮，是一朵花；不是一朵花，而是一只鸟；也不是一只鸟，是一个温柔聪明又愉悦的年轻男子；是一个摇响悲伤曲调的小丑。但这些又都是月亮。花是月亮的容貌，鸟是月亮的嗓音，年轻男子是月亮的身姿，庄严而悲伤的小丑，是月亮的魂魄。

它从河的对岸，树林的后面缓缓升起，仿佛就要越过水面，向你靠近，但又始终没有抵达。河流浩大、汹涌，冲走一切，月亮的歌声却足够让它沉默。你在河的这一边，与它共舞。

对自然的观察和感受，有一种极致的心灵体验，可以用“黯然销魂”来形容。达到这种境界的诗歌作品，在我有限的阅读中，《春江花月夜》算一个，“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算一种，“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算一种，莱维托芙这一首对我产生了同样的作用。

莱维托芙写有大量这类描摹自然的诗作。她的诗强调对事物的细致观察，但是又反对概括或提取所谓事物本质，强调物外仍旧是物，“格物”并非“致知”，而仍旧是“致物”，极力用一种主观的视觉投射呈现出事物神秘的一面。这种视觉投射在本诗中表现的尤为明显。

这是梦境的色调，暗中有暗，暗中有暗的线条和微光。人的视觉在长久的黑暗中，是一个神奇的暗度镂刻师，越长久的观察和体验带来越丰富的幽暗之美。这是一首在语言的暗度上首先征服我的诗，虽然主题是月亮，但这月亮，不惟使河流沉默，更使夜色更加幽暗。当然，还有它的节奏感，音乐性，这个需要你在朗读中去体会。

调低灯光暗度，来读这首幽暗之诗，相信有助你的安眠。晚安。

荐诗 / 流马
2014/04/27

 

 

题图 / Leonid Tishko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