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

I

这头兽屈着膝
以雪蒙尘，它的牙齿磨碾着
如古老石头发自河底的声音。

你将它拉入畜棚
我手持提灯
我们伏下身子趴在它身前
就好像它正在诞生。

II

这只羊倒悬于绳子之上
仿如一条长长的，充盈着羊毛的果实，腐烂着
它静候着死亡的马车来丰收它。

哀郁的十一月
这竟是你为我织造的景象：
一只亡羊从你的脑子里跑了出来
这仅此的遗赠。

杀掉你所无法挽救的
扔掉你所无法咀嚼的
葬掉你所无法扔掉的

送掉你所无法葬掉的
你必须背负着你所送不掉的
它总是比你想的要沉。

作者 / [加拿大] 玛格丽特· 阿特伍德
翻译 / 祭祀

November

i

This creature kneeling
dusted with snow, its teeth
grinding together, sound of old stones
at the bottom of a river

You lugged it to the barn
I held the lantern,
we leaned over it
as if it were being born.
ii

The sheep hangs upside down from the rope,
a long fruit covered with wool and rotting.
It waits for the dead wagon
to harvest it.

Mournful November
this is the image
you invent for me,
the dead sheep came out of your head, a legacy.

Kill what you can’t save
what you can’t eat throw out
what you can’t throw out bury

What you can’t bury give away
what you can’t give away you must carry with you,
it is always heavier than you thought.

Margaret Atwood

我出生于十一月。

十一月，这是一个怎样的月，阿特伍德写道“哀郁的十一月”，怎样哀郁呢，大概是到处都挂着丰收的死物，这种“到处”难道是“仅此的遗赠”吗，显然，阿特伍德并不认为这种哀郁的景象是十一月的内核，确切地说，十一月用哀郁将自己武装成垂暮的“将”亡。某种程度上讲，这种武装造成一种十一月比十二月更哀，更渐近亡的错觉。正如，正在死亡不太死亡，临近死亡很死亡。

从一年的周期来看，十一月将满未满，将寒未寒，将亡未亡，如果十二为“盈”，十一月几乎为“未央”态。那些识出“未央”的人，看穿了十一月，欣喜若狂，他终于“能”杀掉他所无法挽救的，终于“能”扔掉他所无法咀嚼的，终于“能”送掉他所无法葬掉的，而未看穿的人，只能被十一月看穿，受哀郁表象下的十一月的支配，成为“将”亡的哀悼者。

这似乎暗示着一种时间乃至意义层面的契机，阿特伍德小心翼翼地道出这个关于十一月的天大秘密：那些你在阳春仲夏中秋杀不掉的，扔不掉的，咀嚼不掉的，十一月在等你统统干掉。

而那些你无论如何都“弄”不掉的，十一月亦无能为力，你必须背负着这种“重”，直至死亡。

计算时间产生两种结果，要么一蹶不振，要么雄心勃勃。而无论哪一个结果，都有一定的迫害力。

如果可以“等”，为何千方百计“寻”。
所以我决定，不再翻日历了。
祝，未央月快乐到“亡”。

荐诗 / 祭祀
2015/11/07

题图 / Eqon Schie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