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云彩

一个个尖顶刺入苍穹，一排排浪翻滚，
轮辐和磁针都不会停止，欲望也不会。
我们活在世间，抛开苦难不谈，
走在街上，大步流星，依然先前模样。
梅花看过了，蟋蟀歌声又起，
月光浣洗金棕榈的绸衣，和我们
神圣夏夜的欢爱，燕子倾斜，
有点儿娇慵的人儿多妩媚。
诗人下地狱，与亡魂和空气交朋友，
而市侩们抹着嘴唇，站成一圈，
拥着蜂腰或蛇腰进出转门。

现在你看，西天那一抹彤红的云彩，
幻美，灿烂，点燃了银行大厦的玻璃，
也把绿光的圆弧镶入松鼠的眼睛。
我为何不能赞美这哀伤的天使，
这回光之海的惊心动魄，
这可见的移动的乐园，奇迹人生的
短暂的万花筒？我为何要去想，
我有多孤独，多厌烦，多绝望，
像那些入夜以前将客死他乡的人，
像哈姆雷特？就这样告诉漫溢的云彩，
说我们已来到阳台，且啜饮又观望。

作者 / 宋琳

宋琳是第三代城市诗派的主力诗人，九十年代去国后，先后旅居过巴黎、新加坡、布宜诺斯艾利斯等地。在他的诸多诗作中，容易让人联想起本雅明笔下那个“城市漫游者”的形象，游走于现代性的城市空间，不断地观察、发现、感知、体验幻魅的都市景观。

在《告诉云彩》的第一节，呈现的是城市繁复的空间形态，缠绕着诗人的回忆和想象，欲望的轮辐和磁针不会停止转动，”而市侩们抹着嘴唇/站成一圈/拥着蜂腰或蛇腰进出转门。”这种穿行于城市中间，被欲望和粗俗的洪流所冲击的心灵没有继续沉沦，很快，这种灰暗的心情被漫溢的云彩所拯救。“现在你看，那西天一抹彤红的云彩”，像一声来自于天使序列的召唤，将诗人的目光牵引向上，惊叹于这惊心动魄的自然之美。

诗人似乎不止是满足于欣赏和赞美，同时敞开自己的心灵去接纳，“告诉云彩”表现了一种在欣喜之中去和自然对话的主动。诗人发出“我为何要去想/我有多孤独，多厌烦，多绝望/像那些入夜以前将客死他乡的人/像哈姆雷特？”的自我盘诘和质问，同时也是一种自我修正。诗人在被自然之美所震撼的同时也被美所拯救。所以“抛开苦难不谈”，诗人的职责之一就是要去赞美。正如宋琳所言的那样：“赞美是一种人在苦难的现实面前保持最基本的优雅，而优雅乃是人类精神中勇气、牺牲和高贵的最美体现。”

《告诉云彩》整首诗结构坚实，气象开阔、澄明、健康。读来清越，有金石玉振之音，予人以激励、宽慰和力量，是一首非常适合大声朗诵的诗歌。对生命、自然和美的赞叹，让我们超脱于现实的苦难、困顿、凡庸和个人情感之上，明白有一种崇高的美就盘桓在我们的头顶，那些满溢的云彩和璀璨的星辰。

现在，走向阳台，但愿你看见的是云彩、星辰，而不是雾霾。

荐诗 / 李小建
2015/12/01

题图 / Konstantin Makovs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