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鹰师和鹰

我曾以为自己无比强悍
但却温柔地栖于你的双手，
以至于不能果断地为你起飞
并且用行动告诉你
只有肩负你的使命
我才会离开。

即使飞在天空
我也不能自由：
你用你的爱将我封印，
以至于我对其他飞鸟视而不见——
你使用词语的方式
罩住了我的双眼。

我在空中轮转蜗旋一如往常，
但在执拗的心中，
我只想感觉
被捕捉器擒获
于你的腕上。

你只被文明驯化了一半
并用同样方式来驯化我。
我愿为你失去一切，
只是害怕失去双眼，
我失去就是为了拥有，
并且把驯鹰师看作
我的猎物。

作者 / [英国] 托姆·冈恩
翻译 / 光诸

Tamer and Hawk

I thought I was so tough,
But gentled at your hands,
Cannot be quick enough
To fly for you and show
That when I go I go
At your commands.

Even in flight above
I am no longer free:
You seeled me with your love,
I am blind to other birds—
The habit of your words
Has hooded me.

As formerly, I wheel
I hover and I twist,
But only want the feel,
In my possessive thought,
Of catcher and of caught
Upon your wrist.

You but half civilize,
Taming me in this way.
Through having only eyes
For you I fear to lose,
I lose to keep, and choose
Tamer as prey.

Thom Gunn

世界上有些东西，你很难跟它建立起某种“完全”的关系。比如猛禽，你除了静静旁观它的矫健，想像空气掠过它们飞羽的感觉，似乎无法和它发生什么更近的，更真切的关系。但是驯鹰师可能会跟我们有完全不同的感觉。具有经典感觉的爱情诗也是如此，它是如此高傲又自足，以至于很难对它再说些什么。今天的这首《驯鹰师和鹰》就是这样一首诗。

本诗的作者托姆·冈恩出生于1929年，于2004年去世，属于当代诗人，但《驯鹰师和鹰》这首诗却具有十足的古典气息。和很多语言尽量贴近，以至于“爬到人的皮肤下面”的当代诗不同，《驯鹰师和鹰》的语言平实大方，就像鹰一样在天空盘旋。头几句甚至有些平淡，但在后面随着情绪的逐渐加强和意象的不断浓烈，逐渐让人感到它开始挣脱我们的掌控，甚至让人感到某种危险的刺痛。半野蛮的驯鹰师用半野蛮的方法收服了猛禽的心，但它却同时把他当作自己的猎物。这是一种多么猛烈，同时又危险的关系！

冈恩早年生活在英国，和菲利浦·拉金是同一代人，都是英国二战后“Movement”诗歌运动的主力。1954年冈恩移居美国，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旧金山著名的嬉皮士。冈恩的诗往往具有古典色彩，但描写的却常常是嬉皮士的毒品和性，尤其是同性恋的性生活。纵然诗艺超群，冈恩最投入的却始终的生活本身。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用自己的诗把我们灼伤。

荐诗 / 光诸
2016/0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