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

儿子
我们已经很久不见了
你在离家二十里的中学
我在两千里外的荒山

儿子
爸爸累了
一步只走三寸
三寸就是一年
儿子 用你精确无误的数学算算
爸爸还能够走多远

儿子
你清澈的眼波
看穿文字和数字
看穿金刚变形的伎俩
但还看不清那些人间的实景
我想让你绕过书本看看人间
又怕你真的看清

作者 / 陈年喜

这是一首我看一次哭一次的诗，就像有人按了泪腺的电动控钮一样，让我自问是不是太脆弱了。

它最感动我的有两点：

第一是对亲人沉重的责任感。它让我想到父亲，我想到我自己。这种责任让我们前行，有时真的觉得有些走不动了。

第二是社会带来的另一种沉重。我们生活的沉重很大程度是我们生活于其中的社会造成的，而“社会是不好的”这种想法又带来更多的沉重感。如何向孩子描述这种沉重？第三重沉重又来了。

本诗的作者陈年喜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卓越的诗人之一，他是一个矿井的爆破工人，每天都在荒山上和死亡为伍，只为给家人挣一点可怜的生活费。“读首诗再睡觉”曾经介绍过陈年喜的诗作《炸裂志》，“我身体里有炸药三吨”，还记得吗？

陈年喜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诗人，从下面的诗句里就可以看出来。

我水银一样纯净的爱人/今夜，我马放南山，绕开死亡/在白雪之上，为你写下绝世的诗行——《爱人》

劳动让人活得有劲/劳动让人死得放心——《劳动》

多少时代深处的炸与裂/一根铁骨，找到了写作的秘意——《致索尔仁尼琴》

美人济贪/英雄济富/没有人上过梁山——《无题》

活着，就是冲天一喊/真情和真理/皆在民间——《秦腔》

每夜，零度以下的寒窑/我洗去硝烟和矿粉——《水浒》

《水浒》和索尔仁尼琴在一起，颇有一种“混搭”的感觉。我很怀疑，陈年喜对很多重大问题是否有一个连续统一的观念。但这并不重要，陈年喜或许仰望星空的时候会认错星座，但每每向心灵的地层钻探时却总能触到最坚实和最柔软的核心。

在《儿子》这首诗中，陈年喜表达了对儿子所学的数学的“崇拜”之情。一个玩“变形金刚”的孩子，能有多么高深的数学知识呢？可以看出，陈年喜并没有受过非常完善的教育，但这并不影响他写出最好的诗。

我知道《儿子》这首诗，是通过一部神奇的电影《我的诗篇》，在这部电影里我们可以看到陈年喜躺在脏乱的工棚里，用纸笔写诗。这是一部能够胀破银幕的电影，它可能打破你所有关于中国电影的想像，甚至是关于电影的想像。

关于《我的诗篇》，在今天的二条推送中，还有详细的介绍。

荐诗 / 光诸（微信号：ghostinthezoo）
2016/08/15

题图 / 毕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