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行诗

已故的格蕾西·艾伦曾是火爆的女丑角演员，
“丑”名昭著光耀世人。
她被夫君乔治·伯恩斯称为“悖理的逻辑”，
让我们大笑时觉得自己的语法自带光环。

伯恩斯通常是她不显眼的捧哏，
他还会带人组装布景，收集笑话编写戏文。
他们的婚姻已经达到普通魔法的极限，
连理三十八年，直到艾伦亡故把他们拆散。

在五十岁的当口艾伦心脏出了状况。
每当她感觉到那颗奇怪的悸动的心，
他都会给她一粒药片，然后两人拥抱，
直到那颗心停止乱跳。很多次，很多药。
就像魔法曾经灌注，充满，最终会腾出空间，
一天艾伦的心脏狂跳，
绞痛然后彻底停转。伯恩斯无法相信这一切，
他对医生说：“但是我还剩下一些药片没有用完。”

作者 / [美国] 爱丽丝·诺特利
翻译 / 光诸

Sonnet

The late Gracie Allen was a very lucid comedienne,
Especially in the way that lucid means shining and bright.
What her husband George Burns called her illogical logic
Made a halo around our syntax and ourselves as we laughed.

George Burns most often was her artful inconspicuous straight man.
He could move people about stage, construct skits and scenes, write
And gather jokes. They were married as long as ordinary magic
Would allow, thirty-eight years, until Gracie Allen’s death.

In her fifties Gracie Allen developed a heart condition.
She would call George Burns when her heart felt funny and fluttered
He’d give her a pill and they’d hold each other till the palpitation
Stopped—just a few minutes, many times and pills. As magic fills
Then fulfilled must leave a space, one day Gracie Allen’s
heart fluttered
And hurt and stopped. George Burns said unbelievingly to the doctor,
“But I still have some of the pills.”

ALICE NOTLEY

在翻译这首诗的时候，我流了好几次眼泪。但是，这并不是一首很煽情的诗啊，我看《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时候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啊……就在这种湿漉漉的尴尬中，我翻译完了这首诗。
本诗的作者爱丽丝•诺特利（1945年生）是美国当代的重要诗人。她的丈夫泰德•贝里根（Ted Berrigan，1934–1983）也是美国当代的重要诗人。两人曾经一起旅行，在美国五、六个城市居住。1976年，泰德罹患肝炎，健康严重受损， 直到1983年去世。在1976年，爱丽丝•诺特利写下了这首《十四行诗》，虽然写的是故去的名人，但其实是寄托了自己的真实情感。

《十四行诗》里的两位主人公格蕾西•艾伦和乔治•伯恩斯是历史上的真实人物。格蕾西•艾伦（1895-1964）是曾是美国红极一时的女喜剧演员，而乔治•伯恩斯（1896-1996）是她的丈夫和喜剧中的搭档。《十四行诗》中描述的基本上是事实。

这首诗可以当作“非虚构写作”的完美教材。它的基调是正面的，歌颂了人性中美好的一面，但并未粉饰太平。它写出了人世间的矛盾。艾伦在舞台上非常欢闹，甚至有“太过”之嫌，但她在现实生活中不幸疾病缠身；艾伦和伯恩斯的美满婚姻让人艳羡，但最终也没有能够逃脱死亡带来的分离。但是这个悲剧最终的结局居然是，丈夫很困惑地和医生说“药片没有用完怎么办”。这既说明丈夫确实还没有接受妻子撒手而去的现实，同时也符合他喜剧演员的身份，最终的情感效果是轻轻一拔胜过千钧之力，达到了“笑中带泪”的境界，就像一出最精彩的悲喜剧。

在诗中有一个有趣的知识点值得和大家分享。伯恩斯是艾伦的“straight man”，这个词组是什么意思？我们的第一反应可能是“直男”，也就是“异性恋”的男子（Heterosexual Male）。这个词可能最早出现于1930年代，当时歧视同性恋人士还是社会主流，人们称同性恋是一条“弯”（crooked）路，自然异性恋就是“直”路了。现在这种歧视虽然已经日暮西山，但“直”、“弯”的说法还是保留了下来。当然，更加“政治正确”的说法还是“Heterosexuel vs. Homosexuel”啦。而作为舞台的术语，“straight man”意思是“陪衬主要喜剧演员的喜剧男性演员”。大家知道，喜剧的主演都会表演夸张，语言火爆，在舞台上经常会有非常出格，不合常理的言行出现。此时“straight man”就会出来“劝阻”之，达到让其走“直路”的目的，“straight”就是“矫正”之意。这和中国的相声中，当逗哏演员说出非常不合常理的话，捧哏演员会来一句“别挨骂了”非常类似。

亲爱的诗者们，你们心目中的婚姻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是否知道类似的情感故事？请在留言中告诉我们。

荐诗 / 光诸 （微信号：ghostinthezoo）

2017/04/03

题图 /Mountain Drea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