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

在大海的蒙蒙青雾中
一叶孤帆闪着白光……
它在远方寻求什么？
它把什么遗弃在故乡？

风声急急，浪花涌起，
桅杆弯着腰声声喘息……
啊，——它既不是寻求幸福，
也不是在把幸福逃避！

帆下，水流比蓝天清亮，
帆上，一线金色的阳光……
而叛逆的帆呼唤着风暴，
仿佛唯有风暴中才有安详！

作者 / [俄国] 莱蒙托夫
翻译 / 飞白

Парус

Белеет парус одинокой
В тумане моря голубом!..
Что ищет он в стране далекой?
Что кинул он в краю родном?..

Играют волны – ветер свищет,
И мачта гнется и скрыпит…
Увы! он счастия не ищет
И не от счастия бежит!

Под ним струя светлей лазури,
Над ним луч солнца золотой…
А он, мятежный, просит бури,
Как будто в бурях есть покой!

Михаил Юрьевич Лермонтов

如果莱蒙托夫是一位当代诗人，我想他一定会为乘坐飞机写一首诗。一架在云端的飞机，和一艘在汪洋中的帆船，实在相似。所以，当我在一次航班上读到这首著名的诗，不免想到，如果把诗中的“一叶孤帆”换成“一双机翼”，我想当代人会更完全地理解诗人的想法：帆与机翼，都是生活的方向舵。

文学批评家梅涅日科夫斯基把普希金比作俄罗斯诗歌的太阳，而莱蒙托夫就是月亮，整个的俄罗斯诗歌则在两人之间摆动，不是理念，就是行动。在普希金那里，生活倾向于成为诗，从行动走向理念；而在莱蒙托夫那里，诗则倾向于成为生活，从一种理念走向行动。

在这首诗里，诗句中的帆，实则在指导生活的帆。帆向何处去，人就向何处去。

第一段里，是人不停奔波的状态，一直在远方，一直远离故乡。

第二段，则指明了这种生活的目标，连“幸福”也不是人生的终极意义，“它既不是寻找幸福，也不是在把幸福逃避。”

第三段有着革命者的况味，帆好像要把舒适悠然的自己故意投进风暴，一种狂野的、不可掌握的、苦行的生活。但在诗人看来，这种生活才是真实的，有力量的，那里对人生而言，有着更宏伟的意义。

既然帆的目标是把握方向，那么在最不可把握方向之处，恰恰是帆最大限度完成自己之处。

荐诗 / 照朗
2017/06/06

题图 / Diogo Vieira，After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