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沉重

今天早晨，加在每件事物上的沉重，即便是乌鸦也很难
托起它们翅膀上的空气。日光
很重，枝间的风很重，那
一个念头与下一个念头间的沉默也是。
那是一种在陌生的房子里
长长的午睡之后的感觉。
记得小时候，每个事物都是
坚实而陌生的，让你出神，
一个人呆在那里，又不像是在人间。看着
乌鸦的翅膀举起又放下，
我想起了你，想你会不会在另一个房间
另一张床上午后长睡。
我还记得你说的那个你
用弹丸气枪一次次射向
那只田鼠的故事，
你冷漠而年轻，毫无悔意。
那只田鼠吞下了那么多弹丸
再也跑不动了，只能拖着肚子
在草地上移动。那样的沉重。
你心里明白的那一种，它小小的内腔
灌满了铅。

作者 / [加拿大] 洛尔娜·克罗齐
翻译 / 阿九

That Kind of Heaviness

This morning, a heaviness to everything.
Even the crow is having trouble
lifting the air above its wings. The light
is heavy,the wind in the branches,the
silence between one thought and the next.
It is the feeling that follows
a long afternoon sleep in a strange house,
remember as a child, every object
solid and unfamiliar,holding you there,
alone and not quite human. Watching
the wings of the crow lift and fall,
I think of you,wonder if you sleep
long into the afternoon in another’s bed.
I remember your story about the gopher
you shot and shot with a BB gun,
you cold and young,with no regrets.
The gopher pumped so full of pellets
it couldn’t run,but dragged its belly
across the grass. That kind of heaviness.
The one the heart knows, its small gut
full of lead.

Lorna Crozier

读完这首诗，感觉自己就像被气枪无数次射击的田鼠，尽管内腔空空如也，也不免沉重起来。

有些沉重，并不具体，甚至没办法说清楚它的来源，却在心理上真实地感觉到它；并且分不清因果，是因为“沉重”让我们回忆起某事，还是“某事”让我们“沉重”。对诗人来说，“今天早晨”，一定是被某种“沉重”袭击了，她没有说明“沉重”的来源，但隐隐中似乎和那个“冷漠而年轻，毫无悔意”的“你”有关，不知道这是否暗含着某种“创伤”。

这首“沉重”的诗，不免让人想起里尔克那首《沉重的时刻》。看起来，“沉重”也是有“比较级”和“年龄感”的。有些“沉重”读来其实轻盈，像一个受过打击的年轻人，有些“沉重”则掺杂着深沉而宽广的悲悯，像一个“我承认我历经沧桑”的老者。

荐诗 / 流马
2018/03/17

题图 / Rafal Olbinski